苏浅对小黑蛇的话深以为然，这半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像刀疤脸这样的人，在这座茶馆里前仆后继。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魂的话，苏浅不禁打量起她的这座茶馆，恐怕每一处角落，都要附上一抹怨魂。

    每日龇牙咧嘴，等着来索她的命。

    可她终究要让所有人失望了，她永远不会死，她会伴着所有人的欲念，永生永世活在这个世上。

    暗暗思量间，目光再度投向外面，刀疤脸走得远了，身影愈来愈小。

    可过不了多久，他的身影还会再度出现在这里。

    像他的前人一样。

    苏浅视线怔怔，若有所思，也许真如小黑蛇所说，人的贪念永远无法衡量，只要有人在，就有欲望在，而欲望滋生到一定程度，贪念则无可避免。

    她同样也有贪念，她的贪念则是——正常活下去。

    允许活上一天，她便渴求第二天，接着第三天，第四天……求活的欲念永无止境。

    思及此处，苏浅垂眸笑了，笑的极浅，那句话果真很对。

    人离不开欲望，即便是庙宇里尊奉的弥勒金佛。

    因为她怕了死后冰冷刺骨的孤寂，那种名为孤独的东西，就像一条小蛇，嘶嘶吐信，在她的身体里四处游窜。

    天地伸手不见五指，恐怖如斯，没有归途的来路最为可怕。

    她将她的贪念卖给黑暗中的人，再收取他人的贪念作为身后人和自己辅食的肥料。

    而世人却有不同的欲念，有的求财，有的求权，有的求丈夫宠爱，有的求地位超然。

    所求不同，需要交换的利益不同，需求越大，需要交换的条件相对应增多。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苏浅来到这里的半年，遇到的也仅仅都是贪财而已。

    而这样的条件，也恰恰最简单，一份秘密，换一份银两。

    “咚.....”一记撞钟声拉回了苏浅的思绪，淡淡出神的美眸也灵光起来。

    古老的暮钟传今已久，即便远处山顶的古刹离这里相距甚远，苏浅还是能依稀听得到撞击后金钟发出的颤颤鸣音。

    她双眼微微眯起，侧首看向古刹的方向，脑海中突然莫名其妙地想着一个念头，不知撞钟的小沙弥是不是也像书中所说的那样无欲无求，一心向佛。

    可细细想来一心向佛，一旦偏执，又何尝不算是一种欲念？

    苏浅缓缓站起身从幕帘后出来，她来到大敞的木门中央，跨出一步，逐渐越过头顶的太阳洋洋洒洒照在她的身上。

    温暖，和煦。

    尽管冰冷的身子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她依旧优雅地仰起头，闭上双目，感受阳光跟微风带来的春意。

    耳畔依旧古钟声环绕，不知怎的，苏浅心念一动，悠悠走回屋内跟小黑蛇道，“下午，我想去趟孤山寺。”

    小黑蛇仍然趴在它常常呆的那张桌子上，苏浅出来后，它随后也跟着游了出来。

    对于苏浅的去处，它一向不过问，只要她老老实实做事就好。

    但保不齐也有昨天晚上被雄黄酒吓破胆的功劳。

    何况除了上回她出门买菜籽花束，今天也是鲜有的她主动提出要出门走一走。

    “去佛寺做什么？”

    “拜一拜佛，求个心安。”

    苏浅手心拂了一回桌面，接着拍去手上莫须有的灰尘，她也不看着小黑蛇，口中漫不经心的解释。

    “顺便......”说到这儿，她语气顿了一下，这次才正经看向小黑蛇，眼底染上淡淡笑意，“顺便看看香客们都求些什么。”

    “古人有句话说的好，求人不如求己。”小黑蛇向来不喜迈进佛家门槛美其名曰求佛的态度，有几人拜的不是自己心底的欲望？

    苏浅一看便知它心中所想，于是移开目光接过话，眼神盯着虚空，“所以我也过去观测一番，看看哪些需要额外关照的，好心提醒他们一回，拜拜佛倒不如来拜拜咱们。”

    语气虚无缥缈，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散了。

    而小黑蛇却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苏浅这个性子，可不像是能主动说出这番话的人，昨儿个她不还动恻隐之心来着？

    只等它开口询问，苏浅不给它这个机会，她应是还没说完刚才的话，此刻却突然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一看就知是精心设计过的，冲小黑蛇歪头问道，“你说是不是？”

    可惜小黑蛇还是一不留神着了她的道，被她的笑靥一晃神，干看着愣住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而等它回过神，苏浅早已经离开多时。

    小黑蛇才不肯承认自己方才的出糗，只见它嘀嘀咕咕懊丧了几句他人听不懂的话，接着盘成一团继续呼呼大睡弥补昨天夜里的睡意。

    佛寺伫立在离茶馆不远处的山顶之上，或许是为了考验前来拜佛之人的虔诚，山脚到山顶的石阶又陡又短，迈在石面上，一只女子的脚掌都放不开。

    一不留神，登山的人都会免不了摔上一跤。

    因此要想走到山顶，得颇费一番工夫，可越是困难重重，来孤山寺的香客反而越来越多。

    或许这些石阶也不过是他们用来交换欲望的条件之一罢了，瞧！我废了千辛万苦爬上山，佛祖再没道理不叫我心想事成。

    如果不尽然，那一定是佛寺不灵的缘由。

    苏浅自然免不了俗，她老早便听说过这座古刹的盛名，慕名而来，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