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包厢内，桌上热气腾腾，围坐的几个学生嗨成一片。
寿星坐在顾汀兰身边，此刻正忙着给大家切蛋糕。顾汀兰一边眼珠子盯着人家切蛋糕，一边嘴里嚼着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玉米棒子。
对方切好以后，第一个就递给她。顾汀兰接过放一边，继续啃她那个大玉米棒子。就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太后娘娘
她也没敢耽误，当即就接了。
“兰兰，妈妈跟你李叔扯证了。”
顾汀兰当场脑子里嗡嗡一片，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她顺势看了一眼寿星刚给自己切的蛋糕，拿起勺子将上面唯一一块草莓给吃了。
“就在刚刚。你在哪儿？现在赶紧回家，我们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同学生日，我们几个给人庆祝。”顾汀兰抓着临近的饮料，猛然灌了一大口。
那边冯英顿了下说：“你还是早点回来吧。我们在家等你。”
顾汀兰还是回家了。
不是她不喜欢热闹，而是在热闹和冯英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尽管回家之后的饭菜很合口味，但顾汀兰依旧觉得没多大食欲。
一个月后，顾汀兰跟着冯英来到了沪城。对于没有提前通知自己转学和搬家这件事，冯英给顾汀兰的解释是—— 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李涛有沪城户口，在沪城当地也有房。冯英在离开秦城的前一天晚上，与顾汀兰说了半宿的话，但让顾汀兰印象最深的只有一句：“与其让你困于一方天地瞎混不知明天和未来，不如去感受一下大城市的诱惑力和压力。”
高一下半学期正式开学前，他们搬到了沪城永安区航天路的新竹小区，那里距离最近的沪城大学附属高中沪城一中，不过两公里的距离。
李涛在沪城的房子很大，也算高档小区，就是好几年人不在，少了些烟火气。
到沪城的第一个晚上，顾汀兰因为不习惯陌生环境，便妈妈睡在一张床上。
夜凉如水，窗外明月高悬。
顾汀兰看着眼前的冯英，问了一句：“妈，你是因为我所以才答应李叔的求婚吗？”冯英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之前留了一句“你还小，学习才是首要的。”
第二天一早，李涛带着她们先去熟悉附近的环境，商场，学校，医院，游乐场这些，吃完午饭后，这才又去了家具城。
挑选新家具几乎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顾汀兰看着有点精神不济。李涛多问了几句，顾汀兰还没开口回话，冯英就已经替她解释了：“兰兰刚到这里，陌生的环境总要适应一下的。”
黄昏日落，李涛在开车，后方的司机拉着家具跟着他们。
十几分钟后，车子到达新竹小区。李涛和冯英怕她累着，就没让顾汀兰参与。小姑娘一人坐在单元楼下的凉亭内，看着家具城的工作人员在冯英的指挥下进进出出的。
她闲得无聊，在凉亭内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到一旁的树下，玩着手机，对着眼前的湖水左拍拍右拍拍的。
新竹小区很大，中间有一处人工造的天鹅湖，虽说是寒假尾巴，但这湖边林荫道上，还有人在散步，还有小猫小狗在漫步，不少鸟儿盘桓在附近，也有小船游荡在湖中央。红日化为霞光铺洒在大地上，美的动人心弦，连同湖面上的余晖打着倩影一起同时光喝彩。
“这大抵就是‘落霞与飞鸟同画，春水共人间一色’吧。”顾汀兰一边喃喃着，一边准备用手机拍下这一幕。但也就是这个瞬间，有人误闯入她的镜头。
‘咔嚓’一声，她想要阻止，已经晚了。
对方拉着一条通体雪白的萨摩耶，如残影一般填满她整个画面。
“对不起啊——”
男生回了下头看了一眼她。
他声音很好听，有点像早春的鸟叫声，又有点像清泉滴答，就是太快太短。
“花花，别乱跑！”
那条萨摩耶不知道被什么给吸引了，铆足了劲往前面奔跑。男生一边喊一边跟着跑，还没来得及正式道歉就已经被被那条萨摩耶给硬生生拖走了。
等她抬头看去时，一人一狗飞似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男生的长相……
忽然间，她抬起手，盯着手机相册里的那个模糊的残影笑了笑，忍不住喃喃了一句：“以前都是见人遛狗的，还是头一次见狗溜人的，呵呵~”
“他可真有趣~”
晚上七点刚过，小区里路灯亮起。
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小姑娘，侬是新来额伐？”[1]
顾汀兰回头。
眼前站着一个老奶奶，银灰色的头发，一脸和善，眼里闪着一丝好奇的光芒，拄着拐杖。
顾汀兰心想，这可能是这栋楼哪家老奶奶，但是老奶奶刚才说什么来着？她一个外地人完全听不懂沪城方言。
于是，她操着浓厚的秦城口音普通话问：“奶奶，您刚才说啥？”
“我奶奶问你是新搬来的吗？”
老奶奶身后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顾汀兰顿时歪了身看去。
那少年穿着黑色运动鞋，深蓝色的羽绒服外套。一张俊脸即使是放到晚上也格外引人注目，白净亮堂的不沾一丝灰尘，头发清爽干脆，鼻梁高挺，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他手上拉着一条狗绳，此刻那条半人高的萨摩耶已经将脑袋挤在了老奶奶和她面前。它张着嘴巴，伸出舌头，不断向她摇尾巴，还想继续向她凑近。
“花花，你别吓着人家！”
少年说了一声，立刻拉着狗绳后退几步，确定萨摩耶凑不到她跟前才放心站定。
顾汀兰认得那条萨摩耶，大概半小时前从她面前经过。
它通体雪白的庞大身躯遛着自己的主人在天鹅湖边跑圈的时候，顾汀兰有幸抓拍到他们的残影。
老奶奶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眉头一皱，训斥了句：“你个大小伙子连个花花都拉不住，丢不丢人？”
“不是！本来走的好好的，它忽然跑起来，我这不没注意到嘛……”少年乖乖站在一边，瞥了瞥了嘴解释着，脸上的小委屈尽显。
“长得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好孩子。”顾汀兰目光瞅了他一眼，喃喃了一句。
他站在灯光下，橘黄色的灯光像是有温度似的，将他的影子拉长。
要跟他说话吗？
顾汀兰纠结了一下。
这时，冯英下来瞅见她，便喊了一声：“兰兰，该上去了！”
“哦，这就来！”顾汀兰回了声。
走了几步后回头，看着老奶奶微微一笑，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说：“奶奶再见！”
老奶奶笑着点头。
临了了，顾汀兰瞅了一眼那少年，冲他点点头。
等顾汀兰的身影消失后，老奶奶立刻回头就用拐杖打了一下身后站得笔直的少年：“侬搿额人真是阿木林一只，介拎勿清！”[2]
花花冲着少年吐舌头，还哼唧了几声，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顾汀兰离开的方向，没一会儿便低头。
少年见状，当即有些小情绪：“花花，你这条吃里扒外的家伙！以后别指望我带你出去相亲！”
少年刚一抬手，就又挨了一拐杖：“啊——！！！”
***
晚上，顾汀兰跟着冯英一起做饭菜。
本来李涛是打算带他们去外面吃的，可冯英却说家里好。
这算是顾汀兰正式跟李涛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为了感谢他帮顾汀兰转学，冯英还专门教顾汀兰做了一道地道的沪城菜——水晶虾仁。
李涛自然是十分高兴。
往日里，因为碍于顾汀兰的缘故，他都很少去去顾家，即便是那些接送顾汀兰的日子里，也未曾越界。
晚饭吃的还算不错。李涛一个劲儿地夸顾汀兰手艺好，愣是把她做的那道水晶虾仁吃得干干净净。
反倒是顾汀兰自己，没多少胃口。
一桌子饭菜在三人聊天中一扫而空，冯英看着擦嘴的顾汀兰，吩咐说：“兰兰，妈妈跟你李叔要收拾整理房间了，你把客厅那些礼物，给楼里的邻居都送去吧。咱们初来乍到，以后难免遇上，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总得打个招呼。白日里大家上班都忙，这个点应该都在。”
“好。”
顾汀兰起身，抱着礼物盒子出门。
这一栋楼一共12层，属于一梯一户型。他们住在9楼，顾汀兰先拿了三盒礼物上去。等送完以后，再回来，又拿了两盒下去。
电梯到8楼打开，顾汀兰将其中一个礼盒放在一边，将自己手中剩下的礼盒捧得高一点，然后按了门铃。
“来了！”里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狗叫。
顾汀兰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心中猜测道：“该不会是——”
门打开，她还没看清人的时候，就差点被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给扑倒。
“啊——！！！”
好在花花的绳子还在，就在它的舌头要伸到顾汀兰耳边时，被人大声呵斥了一声：“花花，你找死啊！当心明天带你去做绝育手术！”
一回头，那人直接将半人高的萨摩耶抱着转身，然后一手给它拍屁股上，关了门后再转身。
是这声音没错。
顾汀兰看着此刻门口的少年。
少年还是傍晚那会儿见到的样子，只不过一头乌发此刻看起来湿漉漉，还在滴水。他脖间挂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头发丝上的水滴顺着额角慢慢滑下。少年察觉到，立刻用毛巾擦了擦。
“是你啊。”
顾汀兰：“嗯。”
“有事？”少年目光落在盒子上。
他声音似乎比傍晚那会儿好听多了。
人像是刚洗过澡一样，身上带着沐浴露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顾汀兰盯着人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干嘛来的。
“不是……我、我们刚刚搬来，我妈让我给你们带点东西。”她忙将手中的礼盒递过去。
“是什么啊？”
少年接过礼盒，好奇地打量了一下。
“是我们老家的土特产，柿饼。”顾汀兰如实回答。
少年眼眸一亮，有些惊喜：“你老家是秦城的？”
这下轮到顾汀兰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少年笑笑：“我当然知道了。安城的枣糕洪城的鸭，松江的鲈鱼秦城的柿饼顶呱呱。”
顾汀兰被他逗笑：“你也知道这个顺口溜啊。”
少年一脸得意：“当然了！这可是号称北渭省的四大特色小吃之一。不过你们秦城虽小，但这柿饼倒是一绝。谢谢！”
“那我走了，拜拜。”
顾汀兰转身，弯腰拿过另外两盒柿饼后，走向电梯口。
少年一直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进去的样子。就在她一脚踏进电梯的时候，他忽然伸长脖子喊了一句：“我叫常昀飞，你叫什么名字？”
顾汀兰进了电梯，看着他微微一笑，开口说：“顾、汀、兰。”
少年喃喃了一句：“顾汀兰？”
怕他理解错了，她又大声站在电梯内冲着人喊了一声：“回头看顾，岸芷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