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整个寒假都令人焦灼。

    临近过年时,覃凤声千方百计得到了由之家的地址。故而那天由之被老妈推出家门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她妈只是一副促狭笑意,“有人找,还是个帅哥哦。”

    推开门,就看到一脸纠结的覃凤声。

    “你怎么来了?”

    由之瞋目结舌。

    “走,请你吃雪糕。”

    “你请我干嘛,我跟你又不熟。”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漠啊?大家都是一中学子,四舍五入就是兄弟姐妹了。我来找我的好姐妹,有什么问题?”

    “你这人是真能胡扯啊。”由之表示敬佩。

    “我这叫能屈能伸。”覃凤声不遑多让。

    两人出了街道,在街角顶着寒风傻呵呵地啃雪糕。

    覃凤声终于别扭地问起霖慈来,问她最近好不好。由之才不会这么轻松放过他,当即角度刁钻地问道,“你这么关心她干嘛?你们俩什么关系?”

    “我俩同班同学,关心一下不为过吧?”

    由之不上套,“你们班45个人,感情你每个都亲自跑这么远来慰问? ”

    “谁让我平易近人呢。”覃凤声大言不惭。

    由之嚷嚷着肚子冰凉,“诶呀这大冷天的,要是能来上一顿老北京铜锅羊肉,啧啧,得多美啊?”

    “走走走!”覃凤声认栽。

    待饱餐一顿后,由之终于松了口,“你们十六班感情真好啊,同学之间都这么团结的。”

    覃凤声咬牙切齿,“沈由之,我祝你吃完这顿拉个三天三夜和三个半夜!”

    “诶哟,稍安勿躁嘛覃大帅哥。”

    由之才不怕呢,却也见好就收。两人靠窗坐在,雾气把窗户都糊花了,只隐约两个人影映在窗前。”霖慈的家庭情况嘛,我也不方便跟你说。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她本来就跟她那个妈没什么联系的,不知道上次哪根筋搭错了,自己跑过来献殷勤。“

    由之抽过一张餐巾纸刷刷写下电话号码和地址,“你直接给她打电话就行,她没跟那疯女人住一起。“

    覃凤声又让她把自己的手机号写上,由之调戏道,“干嘛?一顿涮羊肉可追不到我。”

    他把宝贝餐巾纸上的信息录入手机,笑眯眯道,“我可不敢追你,你长得像我二姨。”

    接到覃凤声电话时,是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彼时窗外鞭炮烟火声此起彼伏,屋内是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听着就让人心里暖洋洋。

    电话响起的时候,霖慈正坐在桌前和穆燕一块包饺子。现在包饺子,等到春晚快结束时正好下锅。老齐带着几个小的出去放鞭炮,一进门撞上的就是白亮亮圆滚滚的热饺子。除夕夜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穆燕掐好算准的,保证要所有地方都顺顺当当,舒舒服服。

    霖慈没告诉穆燕周素芬大闹学校的时,说了也没用,还平白给她添堵。手机铃声从楼上传来,霖慈拍拍一手干面粉。等洗干净手上楼,铃声已经停了。

    拿过手机一看,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霖慈迟疑了一下,还是打了回去。

    电话接得很快,手机里传来男生有些紧张的声音,“穆霖慈?”

    他解释,“......我问沈由之要了你的电话。”

    尽管没有自报家门,可霖慈还是一下知道了他是谁。她怎么会搞错覃凤声的声音。

    霖慈吞了口口水,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覃凤声却在电话那头道,“年夜饭吃得好吗?吃饺子了吗?”

    霖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纷杂热闹的除夕夜里,覃凤声的声音像是旷野的风从不知名的稻场吹过,毫不费力地吹散她心头的阴郁。她对着听筒点点头,不管他看不看得到,“吃了,我最喜欢的糖醋小排吃了八块。”

    “那你真行。”

    覃凤声的笑声传了过来,围着她的身子转呀转。他那边声音有些嘈杂,鞭炮的声音尤其明显。

    霖慈好奇问,“你在外头吗?”

    “到窗边来。”

    覃凤声忽然命令。霖慈也不反驳什么,棉质拖鞋径直走出房门。二楼有个小围栏,霖慈裹得像只小熊猫,缩着脖子问,“然后呢?”

    “抬头。”

    霖慈依言仰头,只见G市这座市侩贫瘠的城市上空已是布满了各色烟花,大大小小,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像是漂浮在天空之中俗世孕育出的云层。而不远处,一朵小小的蓝色烟花绽放在她的眼前,映照着她的瞳孔中尽是梦幻般的蓝紫光点。

    小小的蓝色烟花在这深夜里孜孜不倦地绽放又消失,仿佛每一朵都盛开得认真,凋零得算数。

    “穆霖慈,新年快乐。”

    听筒里传来男生认真的声音,霖慈目光低垂,在街道的另一边,法桐树下,穿着蓝色羽绒服的男生也抬起头。霖慈看得清他在笑。

    覃凤声勾着嘴角,少年人的凌冽想来与冬日最为相配。只是看他一眼,都心颤到几欲滴下泪来。

    “天天快乐,覃凤声。”

    如果我不能天天快乐,那老天至少应该让你天天快乐的。

    我知道这一切都很没有道理,可我就是这么想的,霖慈在心里悄悄说,我觉得你这个人就活该天天快乐。

    心潮澎湃,尤其是在这个有蓝色烟花绽放在眼底的除夕夜里,她真的很想要流泪。

    而法桐树下的男孩却像是这世上最无欲无求的人,又像是这世上最心满意足的人——覃凤声没想到霖慈会出来的,他更怕看到一个泪流满面的穆霖慈。如果看到她是这样破碎的话,覃凤声很难不去怪罪自己。

    可她看起来神色轻松,整个人圆圆的,像是月亮上偷吃了什么的玉兔。

    心中仿佛有千斤重的巨石落下,手机还未挂断,覃凤声双手高高举起,挥了又挥。

    忽然觉得在空无一人的除夕夜的街道上,一个人骑着单车跨过半座城来同她共赏一朵蓝色烟花,实在是很值得。

    他甚至并不期望穆霖慈反馈什么,手机又回到耳边,“开学见,穆霖慈同学。”

    霖慈笑笑,“开学见,同桌同学。”

    覃凤声彻底开心起来。除夕夜的北风之中,他骑着山地车大撒把,仿佛是这世界上最最自由的人。月光和火光交叠着映在他的羽绒服上,仿佛阁楼上的女孩的目光。

    就在刚才,长发公主放下了她粗粗的麻花辫对吧?

    今晚的山地车是怎回事?雀跃地像是长了翅膀,仿佛要将他送到天边去。

    除夕夜的蓝色烟花如同梦境,霖慈几乎是晕乎乎地回了家。等一觉起来,愈发觉得那么美好的场景简直就是难得的美梦,直到开学来到学校。覃凤声那天差点迟到,老侯在台上鼓舞着士气,忽然被他打断,“报告!”

    老侯无语地冲他挥挥手,全班的同学都望着他。而覃凤声却并不无措,相反神情动作都坦然得很,还能抽空冲霖慈眨眨眼。

    他圆圆的左眼因动作变成一条狭长流畅的弧线,睫毛煽动,霖慈的心下漏了一拍。

    不是梦境。

    这就足够了。

    显然覃凤声身边的朋友人品都过得去,那场闹剧在校门口仓促开始,又因寒假而戛然而止。起码当着霖慈的面,没有人曾说起这件事。或许,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吧。霖慈如此安慰自己。只是更不能看到叶知秋,尤其是在叶知秋为她保密之后。

    如果装作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叶知秋这样的满分女孩,霖慈想,她或许能更好地接受自己的人生剧本。不会郁闷,不会丧气,更不会为那些因覃凤声而起却又难以抑制的心动而感到汗颜羞愧。

    所以,这些就足够了。

    在她17年贫瘠潮湿又漫长的青春期里,她自觉连心动都是亵渎的男生曾在热闹又寂寞的夜里为她放过一朵,快乐的、小小的、坚定的蓝色烟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霖慈从来不是随意的性子,她甚至对于幻想都进行严格的等级分类,绝不允许有过分唯心的幻想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她晓得家庭从来都是分水岭,而周素芬不是笼罩在她头上的乌云,不日就会消散。她是穆霖慈身上的五指山,而霖慈是等不到唐长老的孙悟空。

    没办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魔咒业障。霖慈想她会努力欣然接受。

    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已经被忘却了,可打在覃凤声身上的巴掌却忘不掉。

    霖慈没法想象覃凤声会因为跟她走进后又有什么他本不必承担的困难落在他身上。

    覃凤声可以说没关系,可霖慈做不到。

    所以在终于到了换座位那一天时,霖慈迟迟没有对上覃凤声的眼睛。老侯拿着教案慢吞吞地刚到教室门口,就听见覃凤声喊,“老侯 ,我跟穆霖慈一桌!”

    老侯神情古怪。

    “我们互帮互助。”覃凤声见招拆招。

    老侯不置可否,“可霖慈怎么跟我说她要跟周飞飞互帮互助呢?”

    覃凤声惊愕扭头,可对上霖慈的表情,心里便明白过来——

    “为什么?”覃凤声望着霖慈皱眉,难得的语气严肃,“一会要一会又不要。我又没有逼过你,还是说,你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

    他在生气。

    他在委屈。

    她都知道,霖慈心想,她就是故意的。

    可为什么还是郁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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