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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莱国的金丝缕衣

    昏暗的厅堂一角,瞬时被金丝缕衣的金色光泽晕得亮堂。我被这前所未见的奢华之物迷了双眼,瞠目结舌呆了半晌,一只手紧紧抓着大师兄的手腕,怕是一松开,眼前的一切就如海市蜃楼一样遥不可及。

    “筱筱。”我听见师兄声音。

    我却始终移不开双目,僵硬地回一声:“嗯……”

    这光泽像是磁力,吸引着我向前。我的手指才触上它,一阵金属的冰凉就透过手臂,传导至全身。

    它如此精美绝伦。

    金丝华服长至兵俑假人膝部,因丝线柔软,缕衣贴在假人身上没有丝毫多余的空隙,仿若这衣服是照着假人的身形量身裁剪,将它的轮廓呈得清晰可见。每一根金丝的粗细都均匀无差,细而韧,以规整的缝合指数编缠在一起。千万条金丝缕缕生辉,丝丝入扣,密织的针脚下,千百处回转也不曾纰漏过一毫。

    工艺是何等的精湛。

    我抚着金丝缕衣的间隙,周围已有许多人目睹了它的惊世之美,不由叹暂声四起,皆感慨世间竟有如此鬼斧神工之作。

    我说,一生中能见上这样的技艺,这样的绝世精品,死而无憾。

    “不知此物,是否能打动韩小姐?”耳畔又响起陈良的声音,我正心神专注地看着这件金衣,目中再无其它,他这一声飘来,仿若天外传声。

    “确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我敛下了贪恋,擒出个体面的笑容,答了他,但又一想,还是遗留下个什么不明的地方,非要追究个到底不可,便诚切地问道:“只有一事不明,不知能问不能问?”

    陈良像是得了天大的临幸,眼底都泛出渴望的神采,兴兴然说:“韩小姐有话尽管直说!”

    我得了他的允诺,便不再有所顾忌,道:“在我看来,这件金丝缕衣的做工虽是上乘,但天下能将衣物缝的如此精巧的,也不乏其人。只是普天之下,能将金丝打磨得这样细却不缺坚韧的工匠委实不多,再配以精湛的织缝之技,便成就了这件稀世珍宝。”

    我说着顿了顿,见陈良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神色,遂紧接着道:“你说你是塔莱国的商人,却用着汉人名字,长着汉人的脸孔,在汉人办的商会上展示出如此精贵的金丝缕衣,显然,你不是当它来卖的,更不是拿它来炫的。再者,你也不是昨晚才知道我是圣上指婚即要配给太子的太子妃。你上巍峨峰,来这百商会,其实都只想让我看到,你手上,恰到好处地拿捏着一见我极为感兴趣的金丝缕衣。这件衣服,若要在范成元范老爷眼中,顶多是一件华丽的装饰品,一堆融了能将银器鎏金的金属,但在我眼中,看到的却是它捻金成丝的工艺,是它密织成衣的巧妙,是它可以传教遍天下的连城之价!”话毕,我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我要用这气势,换他口中一个满意的答复。

    然而,他却没能如我所愿,呈出一丝惊讶之情,反倒是释然的叫我有些惘然。片刻后,这陈良像是酝酿出了什么,道一句:“韩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又要借一步说话。这陈良果然是我这些年见识过心大胆肥的典范,他这一招步步为营,纵然我有见招拆招的本事,也渐渐陷落他设好的套内,并且,还兼具锲而不舍的精神,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再一看周围,都是鉴宝的商人,我被这金丝缕衣的光芒所笼罩,被团团围住脱不开身。这角落已经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了。

    陈良朝厅堂偏门的方向退去,我如同服了半颗迷魂丹一般,乖乖跟着他去,那另外半颗,已被大师兄食下。幸得今天还有清明的旋坤与广树跟在身后。

    出了偏门,来到了一处花园内,山中的花花草草园林布景大都相似,我又是个不怎么辨落差的眼神,究竟落在哪个园子,也无从考究,更不愿考究,想着陈良刚才邀我单独说话的那副形色,现在我只愿听到从他口中传出的惊天密闻。

    “韩小姐可认得这个?”陈良没能说出什么揪住我心的话语来,倒是不知从哪儿祭出来来一件丝织长袍,献于我手中。

    我抖落开这件袍子,衣襟的样式有些老旧,用的是如今不太时兴的粗花锁边料,但色彩上依然鲜艳如新,至于刺绣的手法么……苏绣的抋绒针法,用经纬抛出的各种不同的花纹,跳丝与跨丝,从第一皮到第七皮循环反复,直到纹满为止……海棠叶下的冰纹针,也是苏绣针法之一,滚针绣出的叶与茎轮廓形似立体,中间依照茎脉的稀密灵活又有变化……还有藏在那灵动的紫蝶中的缤纹针,玄妙地将长短绣到参差不齐,直横斜交叉错综复杂的线条撮合而成,将线丝的色彩表现得淋漓尽致,以及衣边上的网绣,令花叶更迭而起的凸绣……细细看来,这件旧长袍下,几乎耗上了一个绣娘大半生所学的技艺。

    “藏在这件长袍下的十余种苏绣针法,姑娘想又可熟悉?”

    陈良操着胜券在握的口气,问得胸有成竹。

    我当然认得。苏绣的刺绣,连带蚕养与缫丝,以其绣工精致、针法活泼、构思巧妙的独树一帜,养活着江南大批丝绣工人。韩家老祖业的根基如此深厚,很大一部分都要依仗这不起眼的针脚功夫。

    但我打量这袍子良久,却也只识得针法,不认得袍子本身。

    我将袍子递回到陈良手中,道:“不论料子与针法,都是一等一的好,虽然如你所说,它其中的苏绣针法我颇是熟悉,但我,真不认得这件外袍。”

    陈良眼中的光有些暗淡,带着些许失望的形容,自语道:“十一年前的事与物,确是难为你了。”

    我寻着他此话的意味,粗粗思量起十一年前的我,是否真如他所说,难为的很。固然我是有一颗想要真切地记起些什么的决心,却捉襟见肘地体谅了一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我实在是对这件外袍,眼生得很。

    “十一年前从韩家渡海远赴塔莱国的绣娘中,有一位叫做榆安的,姑娘可有印象?”陈良出其不意问的这一句,叫我更加惘然。

    十一年前?渡海?塔莱国?

    一位在十一年前就晓得要渡海去到塔莱国的绣娘?要紧的是这绣娘竟是从我韩家出去的?

    陈良一双望穿秋水的眼期许地望了我许久,终于在我摇头之际将好容易燃出的翼望之火彻底浇灭。

    于是他自我安慰道:“不记得也无妨。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人,你年纪尚幼,在众多绣娘中兴许连她的颜面也没有看清楚……”

    如此看来,这绣娘,似乎很重要。

    “但她倒是记得你。韩家的孩子中,她对你印象最为深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

    我更加茫然。大师兄也耐不住锁住眉头,被陈良欲擒故纵的招式搅得失了耐心。

    陈良像是大彻了,紧接着说道:“榆安现今人在塔莱国,我动身前来中原时还与她见过一面,她对我说起你的样貌,你的喜好……”

    他这下俨然又将这榆安说成了我的一位故人。

    “她说你虽然是一副平易近人的脾气,却绝不是一个随意就听信他人说法的性情,若我见到你,绝不可贸然相求,最好的办法是叫你先看上那件金丝缕衣……”

    终于叫我捕捉到他字里行间的些许眉目。

    我们在云里雾里翻转上好几个跟头,眼巴巴盼着他能考虑到我二人追根求源的心境,描绘出一个完整的“榆安绣娘”。

    陈良是一个聪明的商人,他不仅将这件金丝缕衣“卖”给了我,还将榆安的故事“卖”给了我。

    “榆安是江南人,从小擅长绣织,十几年前随丈夫迁至东都,曾经在韩家的丝织坊长街分号做过三年的绣娘,因为丈夫在到东都的第二年随船去了塔莱国许久之后音信全无,所以十一年前,榆安,就搭了韩老爷的商船,一路辗转至塔莱。谁晓得天不随人愿,没有寻到自己的丈夫……”陈良说到这里,看了看我们的脸色,他说的意犹未尽,显然不是找我来絮叨这个叫榆安的绣娘十几年间历经的人间疾苦的。

    “所以?”我试探地提醒他说下去。

    “榆安到了塔莱后,并没能找到自己的丈夫,却是遇见了她这辈子的第二位恩人,赛海勒夫人。”他又道。

    “赛海勒……夫人?”我重复着从陈良口中听到的这个词,确保无偏无误。

    大师兄同样惊得不轻。终究是帝王家的嫡亲血脉,被圣上选定的储君,颜色上怎能随意叫人看出喜乐嗔悲,那诧异的眼光稍纵即逝,到头来还是一副天塌下来也岿然不动的形容。

    “是的,赛海勒夫人,她乃是塔莱当朝王亲贵族,”陈良恭敬地解释道。

    这陈良,这,这越说越无边际,扯上了塔莱的皇亲国戚,莫非下一刻,还要牵连出塔莱的国王?

    我直直觉得脑仁烧得疼。

    常人说人不能短时间过喜,亦不可短时间过悲,否则大喜大悲轻则伤心伤身,重则,也许人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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