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年冲小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绿忐忑的倾身附耳过去，只听他说：“小绿，你今晚晚些睡，我到时候派人来找你。”
“找，找我？”小绿呆呆的看着卫文栋，结巴着反问起来，不知他的话是何意。
“嗯。”卫文栋点点头，“来的会是我的心腹，到时候你跟他走就是。”
“好。”小绿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卫文栋离开，虽然脚步还有些别扭，却早不像之前那样，如今只剩下英岸。
晚上，避开人，心腹，不管哪一个词都充满了暗示。
小绿的心砰砰直跳，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如果，如果她被二少爷收用，或许到时候她就不用离开卫国公府了，哪怕是继续在府里做丫鬟。
小绿虽然小心思不断，却也有几分自知之明。
她敢肖想时宜年的姨娘之位，一个是他此时寄人篱下，于情于理都必须如此才能保住主客两家的脸面。
再一个就是他未婚，没有为他打理后宅的人，无人能插手处置她。
但是换成国公府的二少爷，那一切可就完全不同了。
卫文栋已经娶妻，而且与妻子感情甚笃，关于他俩的相恋传说在京都甚至成了美谈。
若是他背着妻子与丫鬟乱来的闲话传了出去，定过公府的名声必定因此一落千丈。
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出去，最简便的方法就是让这件事烂在地里。
到时候定国侯夫人若是心善或许会发卖她，若是心狠一点的，她还有没有这条命都不一定。
若是再深想几分，是不是需要定国公夫人出手还不一定，都说二少夫人心善人美，若是二少爷背叛她，她能忍住不对二少爷发火，还拿捏不了一个奴婢吗？
当然，小绿心里最不愿意的猜想是最后处置她的人是二少爷。但是也不是不可能，男人一时冲动，她也并非国色天香，断然不可能为了她而不顾那些后果。
所以，如果一切顺利，她会自请留在府里做继续做奴婢，国公府的奴婢，在外面普通人家也算是够不上的阶层了。
这些她心里清清楚楚。
小绿靠着假山畅想了一番，阴郁之气一扫而空，一下子就神清气爽起来。
她嘴里哼着小调，连蹦带跳的朝院子走去，二少爷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想必表少爷肯定也回房了。
小绿走到院门口，停顿了一下，轻手轻脚的扒着院门，探头往里瞧了一下，果然，时宜年早就不在院子里了。
小绿长吁一口气，逃也似的跑回了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有些心虚。
小绿一回房就赶紧开了衣柜，里面零星挂着一排衣裙，她一把捞过，一股脑堆床上，企图找一身好些的衣服，为晚上的可能做准备。
左挑右挑，同一件衣服比来比去搭配着不下数十次。
“恩……”小绿把手里的衣服狠狠摔在床上。
她紧紧咬着嘴唇，看着床上的衣服，这是她入府前卫文栋吩咐人为她买来的。
当时她拿到衣服很是惊喜，这样好的料子，她这辈子摸都没摸过。
她拿起来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看，粉色的衣服，细密的针脚，没有一块补丁，哪怕没有半分花纹样式，也足足让她几个晚上睡不着的抱着。
粉色，多美好的颜色，她听过别人说的，一身粉衣，一顶小轿，入了门就是姨娘，以后也是大户人家的有身份的人了。
她将衣服好生洗了，熨烫好，生怕有一丝褶皱，日日盼着轿子过来。
她等啊等、盼啊盼，轿子没来，来的是卫文栋。
可是卫文栋带来的不是收用她，而是给她安排任务，她傻楞楞的听着，接受着，不想反抗，也生不起探究的心思。
只要能有饭吃，只要能有钱拿，只要她能摆脱龌龊的未来，那些子弯弯绕绕她没心思多想。
直到入定国侯府的那天，她才将这粉色衣服穿在身上，遗憾的是她不管怎么扒拉，衣服都像是偷来的一样。
松松垮垮的挂在她消瘦的身板上，与她想象的美好半分不沾边。
这当然不会是衣服的错，但是自她入府，就再也穿过。
定国公府给下人的体面，每个丫鬟都能量身裁衣，虽然不像小姐夫人那般严丝合缝，也是等比放长，大些小些穿着都不突兀。
只是颜色大多很暗，哪怕是红色、绿色、黄色这些本该明艳的颜色，也是像蒙着一层灰一样，从里到外透着死气和老气。
本以为这件粉色衣服不会再有上身之日，可是如今她翻遍衣柜，能拿的出手的衣服也只有这件。
她想着这段时间自己丰腴了些许，当日不合身的衣服，如今必定可以。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总会在你以为一切刚刚好的时候，在另一边破个口子。
她忽略了，人不止会长肉，还会长高，衣服贴身了，下裙却短了一截。
她企图拼凑着搭配别的下裙，可是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没有一件能配得上粉色。
床上的衣服粉粉嫩嫩，鲜艳如新，无声的看着小绿，不知是在可怜她，还是嘲笑她。
小绿再也忍不住，一下摔在衣服堆里，失声痛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
卫文栋一回房就叫了心腹一灯过来，当时计划里选丫鬟一事也是由他代办的。
选人全程都是由他跟踪，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选人的标准是什么，所以安排过这么多人，曾经那么多女孩子都被卫文栋拒绝，最后竟然选择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绿。
当然主子的想法，他一个下人也没有办法决定，直到小绿进府，到如今已经这么长时间，他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二少爷。”一灯行礼之后看向卫文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小绿进府后他这个所谓的心腹被慢慢被边缘化了，今天是小绿进府后他第二次被传唤。
一灯看着卫文栋半晌没有说话，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预感：或许二少爷这次传唤我，也是和小绿有关。
“你有没有在府里遇见过小绿？”卫文栋忽然开口。
一灯心一紧，后背不禁生出一层毛汗，他慌乱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之大就像要把他的头甩下来，令卫文栋看了都想笑。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不过随口问问。”卫文栋招呼一灯坐下。
这本是他们主仆曾经的轻松的相处方式，眼下却让一灯更是窘迫，他在卫文栋期望的眼神下，轻轻放了半个屁股在凳子上，半悬不悬的几乎是蹲在了上面。
二少爷到底想问什么？一定在心里反反复复的问着自己。
难道是之前自己监督调教小绿的事情，让二少爷怀疑他们有不轨之情？
天可怜见，就小绿那个豆芽菜的样子，恐怕是这他面前脱光了都想不起其他。
一灯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涩涩地开口：“二少爷，是不是小绿她？”
“她没事，好的很。”卫文栋接着又问了一遍，“你近期有没有见过小绿？”
一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满脸诚恳的道：“二少爷，自从小绿进府，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我发誓。”
说这一灯就竖起三根手指，嘴里立刻就要喊着誓言。
卫文栋赶紧打断了他：“倒也不必如此，没见过更好。”
说完卫文栋深吸了一气：“今晚你来书房，我有事要交代你。”
……
小绿时不时就抬头看向窗外，她晚饭也没吃，就守着太阳下山，等着月亮升起，只觉得今夜的时间过得太过缓慢。
好不容易挨到月亮挂上的正空，她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偏院。
“是小绿姑娘吗？”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啊！”小绿吓得惊呼一声，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看向男人。
只见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穿着小厮的衣服，只是身材高大不像是普通下人。
心腹？
小绿眼睛一转，没出声，冲他点了点头。
这件小厮立刻伸直了身子，如果没说就开始向来时的路走去，边走边回头，用手招呼小绿，示意她跟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绿趁着月光，跟着他七拐八拐，最终竟然停在了一扇小门外。
“站着做什么？推门进去啊。”小厮像是卸下了身上重担一般，伸了一下懒腰，用下巴示意了下推门的动作。
小绿这才恍然大悟般，犹豫着伸手推了推门，小门只是虚掩着，被她这一推，在静谧的夜色中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
“ 叩叩叩……”
“进。”
卫文栋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小绿，眼里有几分诧异。
只见小绿穿了一身粉色的衣服，底下却配着一套暗青色的裙子。
小绿见卫文栋看向自己的衣服，脸上闪过几次羞涩。
她犹豫再三还是穿的这套是粉色的衣服，她在夜色下实验过，暗青色的裙子是反差最小的。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这身粉色的衣裙啊，这可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小绿心里怯怯的想着。
卫文栋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说衣服的事。
他伸手示意小绿近前来，小绿轻轻咬着嘴唇，扭着身子轻轻的移步过去。
空无一人的书房，昏暗的烛光，男人示意女人过去他的身边……
“好了，就站在那里别动了。”
卫文栋的制止声音，打破了小绿幻想的极致暧昧，她一下愣在了原处，走路时抬起的手都忘了放下。
“笑。”卫文栋突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笑？小绿心里摸不着头脑，笑什么？
“我说让你笑！”卫文栋紧皱眉头，看着小玉跟木偶鱼一样。
“嘻……”小绿裂开了嘴，露出一口微微发黄的牙。
卫文栋闭了闭眼，不忍直视这个场面。
“不是这样笑。”卫文栋想了想，“就像你平时那么笑，就今天上午，你笑的那样。”
原来是这个笑？
难道二少爷有特殊的爱好不成？偏爱自己的笑？
之前她只知道面对她那样笑，二少爷情绪会有变化，虽然还不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坏。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私密空间里，她并不想用伪装的笑脸来面对他，她渴望他能看见最真实的自己。
她低着头，没说话也没回应他的要求。
“怎么了？”卫文栋额头青筋直跳，“我说让你笑。”
小绿一下子抬起了眼睛，雾蒙蒙的看着卫文栋。
“二少爷……我……”
“我说让你笑，你是听不懂吗？”
卫文栋的眼神一下冷了下来，小绿瞬间回神，她这是在做什么？
小绿赶紧扯开了脸颊，笑了起来。
“别停！继续！”卫文栋看着她笑的样子，眼前的人逐渐扭曲变换。
没一会儿就换成了一张叶拒霜的脸。
“好像！”卫文栋心里惊呼一声。
平日白日里只觉得脸有几分像，又有几分不像，身材更是半分边都沾不着。
如今在这昏暗的烛火摇曳之下，竟然像是活脱脱的真人在眼前。
卫文栋偏偏甩了甩头，绕着小绿四个方向走，边走边看她。
竟然越看越像。
他疯狂的眨了眨眼，之后直接闭上了眼睛，暴躁的说道：“好了，别笑了！”
小绿赶紧揉了揉自己笑得僵硬的腮帮子，抹了抹唇边的口水，舔着干燥的唇瓣，支支吾吾喊道：“二少爷？”
“别喊我！”卫文栋握着拳头敲了敲额头，最后随意的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啊？回哪里去？”小绿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还要我教你吗？”卫文栋真的受不了她随时如此发蠢。
小绿满脸委屈，却见卫文栋眼睛都不睁，看也不看自己，满身屈辱从头流到了脚底。
她捂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低声哭泣，一下就跑出了书房，跨出门槛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卫文栋，他早已背过了身子。
这下她真的绝望了。
“怎么样？”静谧的书房响起卫文栋的声音。
一灯观摩了这场闹剧，心里还在胡乱的猜测中，冷不丁听见问话，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小绿和之前有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