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起床气还没消,栾见殊瞳孔还没完全聚焦。
加上她眸子清冷,因此看过来时,直让人感觉寒意刺骨。
何知渺起身从桌子上随意摸了条系绳,说话的声音很轻,并朝她伸出手,温声道:“我来。”
栾见殊透亮的眼球迟钝地转了几圈,才递过她迷蒙间乱七八糟弯得不成样子的电线。
“好巧。”
鼻音被空调吹得沙哑浓重,栾见殊抬手用手背遮挡口鼻,轻咳一声,打了招呼。
“嗯。”何知渺浅浅回应,他眉眼半垂着,恍惚间一下没了昨日的强烈攻击。
栾见殊坐直身整理着身上滑落的外套和自己有点不规范的衣物,询问似的同他寒暄:“你……”
“我在这里兼职。”放下吹风机,何知渺顺手把横在过道上的椅子推到桌下,看向她,补充道,“这店是我室友开的。”
“奥。”
听他这么说,栾见殊想起之前在确认行程单时她还留意过。
这家位于黄金地段的跆拳道馆老板很是年轻,听旁人说,好像还是高材生。
安静下来的气氛一时尴尬,栾见殊眨了眨眼,作势要起身去拍摄现场。
但就在她想法实现前一秒,忽听男生清爽的声音响起,没头没尾地给她抛出一个问句——
“沙发睡着舒服吗?”
“啊?”
僵在半空,栾见殊当这话是他开的话题,于是比较配合地伸开五指细细感受。
这沙发料子软糯,指尖浮在上面时,宛如触碰云朵舒适惬意。
她皮肤也白,在深褐色背景下营造的冲击分外强烈。
无形之间引得上方的视线愈发黏腻。
“嗯。”栾见殊没看见男人若有所思的眼神,点了下头诚实道:“挺软的。”
何知渺默着没应声。
察觉到他这反应,栾见殊终于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试探性地问:“我同事……”
“都在外面。”别过不大自然的脸色,何知渺向侧边伸长手臂,捞过桌上他进门时一并端来的温水,而后蹲在她身前,仰视着向她简要描述,“进度不错,好像快结束了。”
“谢谢。”接过水喝了一口,这发涩的声带得以润泽。
栾见殊注意力全然放在那面墙后,水流进入她的粉唇,一路往下,流经她的心肺,进入她的脾胃。
引来一道灼热的视线跟随。
喝完后,栾见殊冲刚起身的何知渺微微一笑,暂且把外套叠放一边,也放下了水杯,道了一句:“我去看看。”
一道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大半声音。
一进入嘈杂混乱的场外,栾见殊便看到道具组正忙碌清点着下场戏需要用到的物件。
而丁遥正站在她对面被化妆师梳理着头发,嘴唇不住一张一合,应该是在背台词。
“她是你带的艺人?”他站在栾见殊身后问道。
“嗯。”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何知渺发出自己的疑问:“现在签童工不犯法吗?”
“……”栾见殊一时被噎住。
她抿了下唇,唇角挂着浅笑,回:“前段时间,刚成年。”
“奥。”他了然,不说话了。
时间就这样在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中慢慢流逝。
苏醒过来后,栾见殊忽而想起迄今为止还不知身后男人的名字,觉得这实在有些失礼。
她刚想扭头,来自监视器前的一声呼喝如石破天惊般震开现场一道裂缝。
“副导演!”
拍摄条件没准备妥当的情况下,现场又开始不安静起来。
方才的小插曲扰乱了思绪,记忆也像被瞬间抽走一样。
栾见殊眨了下眼,喉咙像还没恢复似的被哽住。
她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丁遥下周行程的时候。身后男声忽而靠近了。
如在耳边。
“有人叫你。”
栾见殊关了手机抬头,只见副导演正站在她面前。
“抱歉二位,耽误您一点时间。”
副导看了眼栾见殊,又满脸堆笑看向她身后,才祈求似的搓了搓手,道:“是这样,我们这一幕的群演还缺两个人,不知道两位有没有时间,能否帮个忙。”
短暂沉默。
栾见殊和这位副导关系还算熟络,何况丁遥在组里免不了得受他照拂,她便她下意识问了句:“怎么帮?”
副导问:“您二位,扮一对小情侣,方便吗?”
听见这话后,栾见殊思绪愣了一下。
抛开自己的意愿不说,他会同意吗?
将要转身去问,她察觉到男人高大身影逼近。
紧接着,声音笼罩,将她团团包裹。
男生与她气息相通,嗓音磁性低醇,似是摩擦着她的发,温声询问她的意见。
“我都可以,你想吗?”
本心里不想答应的,但看着周围所有人殷切的目光,栾见殊咬了一下唇,心里建设自己没有别法,最后便只能“嗯”了一声答应了。
周围,与她并肩站着的女生们脸上均化着淡淡的妆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搭档聊天。
隐匿在人群里,栾见殊抬头,仰视男生线条流畅的下颌。
监视器前导演已经做好了准备,耳边衣料摩擦窸窣,群演们自然地或挽起同伴的手臂,或揽上肩膀,尽力演出亲密的姿态。
但她与他僵硬地杵着,就像毫无交集的一对陌生人。
栾见殊闭上眼,脸上出现一种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
她伸出手臂,一刹那,腰部被结实有力的臂膀用力一捞。
“A!”
她被迫撞进他温暖跳动的怀抱里。
仓促间,一切都如风般不留踪迹地划过。
待短暂的痛楚消失,栾见殊细白的胳膊悄悄用着力,似乎在抗议男生过于入戏的臂弯。
但挣扎一番,她始终没被放开一点,便只能无奈地一直等到结束的“咔”声响起。
然后即刻从他身上脱离。
此时何知渺手臂还维持着环住她的姿势没动,栾见殊背对着他,正没有章法地揉捏自己的左手手臂。
“弄疼你了?”男生问道。
栾见殊扯着唇角,准备摇头否定,然而还没动作,她胳膊忽而被柔柔托起了。
男生垂下睫毛,在她未做出反应的间隙里将温热的手心展开,如抹了一层舒缓膏药般,轻轻在她细腻的肌肤上,一下又一下,逐渐用力。
栾见殊抬眸盯着他冷冽的眉眼,异常目光微闪。
片刻后,她抽了下手,示意他可以了。
男生俯身,缓缓将她的手臂放到她身侧,说:“抱歉,下次不会让你痛了。”
“没事的。”栾见殊收回闪烁的眸子,嘴唇微张着,只露出一点粉色舌尖,对他说,“今天谢谢你帮忙。”
何知渺点了下头,还想说什么,他身侧忽然闪过一阵风。
再看对面,栾见殊怀里骤然多了一个扎满辫子的脑袋。
……
碍于还要赶下一个场地,栾见殊不好意思地朝他又道了几声谢,而后拎着丁遥迅速离开了。
周围没了令他沉迷的气息,何知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俊美的眸子里突而晦暗不明。
下次见。
他听见内心的一道声音对自己说。
-
今日戏份拍摄结束后,丁遥嚷嚷着剧组盒饭没吃饱,央求了栾见殊好一会儿,才有机会能去吃点有油水的食物。
三个女生围坐在滋滋冒油的烤炉前,向西习惯地又为丁遥包了一整片肉。
“不能再吃了。”栾见殊敲了敲桌,眉眼十分严肃。
被教训了的两人委屈地努了努嘴。
丁遥给向西眼神的时候,向西正把生菜胡乱塞进嘴里,结果差点被噎。
栾见殊冷眼瞧着笑了声,刚要戳破她俩的小心机,搁在桌边的手机恰在这时欢快响了起来。
没办法,她只能用眼神警告两人,随后起身推开门出去了。
“外公。”
“在忙?”电话里面的老人问。
栾见殊温柔地拨弄着窗户外侧被吹落的树叶,哪还有半分方才要吓死人的气势,她道:“没,在吃饭。”
“嗯。”听了,对面的人徐徐接着道,“见殊,这周末,我打算去看看你。”
栾见殊指尖动作停顿一秒,眉头微拧,话也问得直截了当:“外公怎么突然要来啊?有事?”
“没有。”外公否认得更加果断,“我有个老友在B市,这次去,主要目的是去看望他的。到时,你也一起来。”
“奥。”栾见殊指尖敲击着玻璃,她温婉地笑了声,没作她想便随口应下,“好,那外公记得把地址发我。”
直到一周后她循着导航站在高耸锃亮的铁门前,栾见殊惊觉是她想得简单了。
站在门前等候多时的佣人依次接过礼品退去,紧接着,一位儒雅有礼似是管家模样的男士来到栾见殊面前,带她进入前院,“栾小姐,请。”
偌大庄园内,大道两旁绿植被打理得整齐盎然,花香四溢偶尔引蝶鸟流连。
前院中央还盘踞着一尊圆形喷泉,巨大雕塑矗立其间,正俯瞰万物,气派无比。
从大门到前厅的距离不长不短,栾见殊跟在男士后面目不斜视。
须臾后,前方不远处传来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抬眸,就见一个身着休闲西装的男人倚着门,身姿闲散慵懒。
而那个身影,让她瞳孔一缩,不可置信——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