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声音似远非远，似近非近，飘渺的仿佛下个瞬间就能消失。
小人偶吐完那句话后，像是完成什么使命一样，猩红的眼眸一暗，没了生息，“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虞初的大脑突然被闯入一抹记忆。
高耸的屋顶房梁，巨大的纱幔轻轻晃动，狭小的洞口外，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双足有她一人高的绣花鞋。
虞初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这是方才那小人偶传输过来的视角。
而此刻，看着周围黑乎乎，一片灰尘的地方来看，她应该是在二姨娘的床底下。
正寻思着这小人偶啥时候出去呢，就感受到床上一阵晃动，疑惑间，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女子的低吟声交织在一起。
暧昧的液体流淌声和吮吸所发出的黏腻声不大不小，在寂静的屋内听得一清二楚。
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虞初脸色发红，只觉得一阵尴尬，毕竟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做贼似的听人墙角。
小人偶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没有立刻出去。
于是接下来，虞初听着那时不时从外面传来的娇喘声，亦或是宝贝，郎君之类腻腻歪歪的词，脸色逐渐变得淡定。
倒是没想到这妖怪还喜欢这类称呼。
这王老爷精力也不错，她派小人偶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了，竟然还有那功夫继续闹，也不知道精气被吸的咋样了。
嗯……不过此刻二姨妈忙着干活，她这也没法打探消息啊，这小人偶总不会是听完了墙角回来的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虞初以为一夜就这样过去时，床榻终于停止了晃动。
一双布满点点红色梅印的裸/露着的小脚从床上落下，踩进绣花鞋中。
从虞初的视线看去，那双绣花鞋在床前停留了一瞬，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声后，绣花鞋动了动，走到了床头的梳妆柜前。
然后好一会儿功夫都没动弹一下。
小人偶这个时候也慢慢探出头去。
借着人偶视觉，看清眼前的一幕，虞初忍不住脸色大变，头皮禁不住发麻。
昏暗的灯火之下，随着寒风吹袭，蜡烛明灭闪烁之际，发出幽幽的蓝光。
被阴影笼罩的地方，美人一样的二姨娘头发被梳到两侧，头顶被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
青丝垂落之际，一张青面獠牙，扭曲的面孔渐渐从那头顶钻出来。
美人丰富多姿的神情如同寡淡的笔墨画呈现在那皮子上，死气沉沉，唯有那应是红唇的地方沾满了不少血迹，格外煞人。
那道口子一点一点的被那两双纤细白嫩的手扒开，露出底下更多恐怖又恶心的脓包一样的皮肤。
不多时，妖怪整个身躯都从那副皮子里钻了出来。
脱离了那副还算高挑的皮子，妖怪整个身躯如同缩水了一般，成了侏儒状。
只见侏儒一样的妖怪望着被完整褪下来的皮子，低低地笑着，如鬼鸣低泣，震得头皮发麻。
它用尖锐的指尖慢慢拿过一侧帕子慢慢的擦着皮上沾到的血迹。
血迹？哪来的血迹？
虞初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滴答滴答”
伴随着这声响，虞初只觉得头顶忽然一片清凉，小人偶似乎也有所茫然，藤条一样的手抬起摸了摸头顶放在眼前。
小小的手上全是鲜艳的血红色，同样也是新鲜干净的血液！
虞初懵了一瞬，随即就感觉脸上也传来了那股清凉的感觉。
视线里的所有物渐渐被红色蔓延，那是从床上滴落下来的血，小人偶似是反应过来，急忙后退。
滴落到藤条脑袋上的血水瞬间滴落到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听着这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溅落声响，虞初神色一变，暗道不好。
果然，那专注于人皮的妖怪似是察觉到什么，浑身一怔，慢条斯理地放下人皮，一双发白的眸子猛的朝床底下看过来。
青绿色的眼珠占据了白色眸子的百分之一，只余下一个米粒大小的样子，清晰的印出了床底下那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偶。
幽暗的蓝色烛光下，丑陋骇人的青绿色瞳孔如同无穷无尽的深渊之水，一点一点将对方拽入其中，逐渐令人沉溺。
虞初清晰的感觉到这具身体在对方看过来的刹那间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僵硬。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进。
“这是什么东西？”夜叉眼神一凝，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人皮，掏出床底下的人偶，这像是人类幼崽用藤条制成的人偶娃娃。
而在对方打量的功夫，视线陡然被抬高的虞初余光中随意往床榻上一瞥。
心中一阵惊骇。
床榻上的男人面容普通，赤身裸/体，额上还有未消散的汗珠，面色潮红，嘴巴微微张大，微眯的眼眸已经暗淡下来。
本该是一副陷入□□中的模样，奈何那胸口赫然被撕裂了一个大洞，血肉之中，一颗心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数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中流淌至下半身和床榻，一点一点的滴落到地上。
再联想到方才那人皮唇部的血迹，结果显然易见。
但这人……并不是王老爷？
整个房子完全就是一个凶杀案场啊！
虞初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眼神刚刚从床榻上收回，身体忽然传来一股剧痛，撕裂一样的痛楚蔓延全身。
“嘎吱嘎吱……”
身体不到片刻，就四分八裂，扭曲成了一个球一样的模样。
她的视线也从天花板被扭曲到了人偶肚子上。
紧接着，头顶上传来沙哑的喃喃自语：“莫非真是个人类幼崽无意间丢进来的东西？”
说罢，几声脚步声后，在寒风呼啸中，脑袋一阵晕眩，直接滚进了一堆草丛中。
“啪嗒……”
倒立的最后一眼中，一张凶神恶煞，沾满血的脸就这么一点一点消失在幽蓝色背景的窗后。
寂静清冷的屋内，虞初虚无空洞的瞳孔渐渐聚焦。
眼前是安静熟悉的屋子，耳边是轻缓的呼吸声，方才那一场犹如一场噩梦，眼一睁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揉了揉眉间，轻轻拿开脖颈里的狐狸尾巴，趁着狐狸尾巴察觉之前，随手将一叠自己的衣物塞进了他的尾巴圈里。
随后起身，捡起掉下床的碎裂的不成样的人偶残肢放到桌面上，倒了口茶润了润口。
掌心慢慢浮现出一团黑雾覆盖上人偶。
身侧倏然亮起一双血色眸子，血瞳静静的看着一点点被黑雾黏合的小人偶，疑惑道：“主人为何特意要助它恢复？”
虞初沉默了会儿，想起之前那感受到的剧烈疼痛和那第一眼看到的信任崇拜的眼神，迟疑道：“许是不忍吧。”
血瞳茫然地点了点头，略微有些羡慕的看着那团黑雾，这才开口道：“主人，这趟可有什么收获？”
“嗯，也算是意料之中的收获吧。”虞初低低应了一声，看着恢复过来眨巴着眼睛的小人偶，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让我再想想。”
血瞳应了一声，一阵黑雾袭过，连带着桌上的小人偶一起消失在屋内。
虞初静坐了一会儿，冷静后，脑中回想着方才的场景，忽然觉得有点熟悉。
“王宅……人皮……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听过？”
“嗯……这不是聊斋出了名的画皮鬼故事吗！”
“不是说是个没名分的小妾吗！这都被称上二夫人了还叫没名分？！”
“男主不应该是书生吗！？眼下看起来明明是个商人！”
一阵呆泄过后，虞初的唇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下意识狠狠地掐了掐手臂上的肉。
用尽全力下，只有微弱的酸涩感。
“哈……我就说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刚才的梦还没醒？”
说着说着，虞初笑着笑着脸就黑下来了，顿时觉得无奈至极。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狐媚子妖精勾引人，想要吸□□气的不入流精怪。
没想到这妖怪是个夜叉，布满数千个妖怪的世界里，夜叉再怎么样也算是比较有名的出名了。
可想而知它的能力。
前段时间野外遇到了一个道士追杀夜叉，也就是这个镇的附近，没想到还有残留的夜叉留在这里，没有跑。
那些个道士怎么也不盘查个清楚再离开啊！
虞初低垂着头，有意无意地摸索着茶杯，思绪一个比一个大。
不过，它既然是这出了名的故事，那后续自然会有道士来救人，她掺和进去，不会影响了剧情发展吧？
虞初挠了挠头发，想起那温婉和善的夫人要去咽口痰，也有些于心不忍。
脑袋都大了的虞初茫然思索之际，不知不觉静坐到了天亮。
清早的鸡鸣声响彻天空，白银迷迷糊糊先用脸颊蹭了蹭尾巴圈起来的东西，察觉触感有些不对，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
放眼望去，见桌前虞初一动不动的身影。
“主人？”
他担心的爬起来，跳上桌面，一看愣了愣，只见虞初惨白着张脸，眉头缩紧的盯着手里的茶杯。
白瓷的茶盏已经隐隐有些碎痕，它处在一个即将破碎的边缘。
“主人，你怎么了！”白银心一慌，连忙伸出肉垫扒拉着虞初的手。
“啊？”虞初感受到软乎乎的爪子递上来，茫然的松开手，下意识握住了肉垫，顺便捏了捏。
嗯…软软的…
白银松了口气，这人还有闲心摸她肉垫的模样，不像是有事。
茶杯一下没了压力，顷刻间碎成一块块倒在桌面上。
这动静同时让她回过神，虞初眉间微蹙，望着一脸担忧的狐狸崽子，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摸了摸小脑袋后，起身穿衣。
察觉外面的天色，犹豫了片刻，拍了拍小狐狸的屁股，轻声道：“我先去上工了。”
白银点了点，担忧的看着对方离去。
至于虞初想了一晚上的结果，她还是决定先静静等待，看这王夫人入府的时间段来看，那道士也应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