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崽子的语气里,浓浓的嫌弃毫不遮掩。
虞初准备接住他所张开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不过片刻,就极其自然的将右手的食物换成了左手,继而放到了桌上,然后顺势将手垂落身体两侧。
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几息之间就完成了。
她快速瞅了眼小狐狸的反应,很好,看起来没察觉到她的尴尬。
白银半途改道跳到桌面上,蹲坐在桌面,左右摇晃着尾巴,奇怪的看着主人一番莫名其妙的动作,最终递过来一些食物。
湿润的鼻头微微靠近油纸,嗅了几下,扒拉过食物就往后退了退。
随后也不急着开啃,慢吞吞的迈着四条腿一点一点的靠近虞初仔细地嗅了嗅。
方才主人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越靠近主人,那味道越浓。
嗯……不对,好似还沾有一股浓烈的花香味!普通的花肯定肯定没有那么浓的香气,除非是被人提取出来。
更何况,主人这才出去了半天,身上就已经有这么浓的味道了!定是做了什么亲密的事!
白银眸底幽幽的划过一丝寒光,银白色的瞳孔距离收缩,竖瞳一闪而过,身上柔顺的毛发控制不住的炸起。
“主人,你还没告诉我,你方才去了哪里?”
虞初望着那一身明晃晃表露出不高兴的狐狸崽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梁。
这还是小狐狸第一次明确表示不愿意靠近自己来着,心情莫名觉得有点失落。
“去了二夫人的屋里干活去了,那屋里一直点着香,许是被沾到了一些吧。”
白银闻言,浑身的毛发柔下来,连带着那双眸子都暖了不少,粉嫩的耳朵轮廓微微颤动。
小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去,支支吾吾道:“可是主人身上的香气之下,还有一股臭味,那又是从哪来的?”
话刚说话,就见自家主人一脸惆怅的看着自己,心中一个咯噔,猛的意识到自己方才太凶了,吓到主人了。
这么一想,银白色的瞳孔前慢慢地涌上了一股雾蒙蒙的水气,尾巴也有些不安地摇晃着。
虞初倒是没及时察觉到狐狸的不对劲,闻言蹙着眉头,低头看着这一身衣裙,陷入了沉思。
香炉里不可能有臭味,那这么说,也只能是从二夫人那边沾到的了。
不过………狐狸崽子的反应这么这么大?
她抬起衣袖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几下,只能闻到微弱的一点芳香味,忍不住嘀咕道:“应该还好吧,我好歹在外面走了一圈散了不少味儿了,怎么你闻着这么冲?”
问出话后,迟迟回应,虞初下意识的抬眸看去。
好家伙,蹲着的那一团毛绒绒的屁股正对着自己,尾巴更像是被他自己打了个死结,要死不活的垂在桌面上。
纳闷间,思及白银讨厌身上的味道,克制住想要伸出手的欲望,挪了挪脚步,转到对方的身前。
这么一看,不止她瞬间愣住了,连白银自己都一惊,猝不及防打了个嗝。
只见那泪珠子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地落下,静静的打湿了光滑的桌面。
一小滩如镜面一样的水渍里印出一双瞪大的红通通的眸子。
肉垫踩在水渍的一角,打湿了些许毛发,黏哒哒的粘在腿上。
像是从哪个垃圾推里捡来的孤儿一样,怪可怜的!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就因为这味儿哭成这样?
虞初沉默地看着身上的衣物,郁闷的丢下一句“你等会儿”就离开了。
一声“吱呀”声响起,空荡荡的屋内顿时一片寂静,耳畔的细小风声在此刻无比刺耳。
白银一哽,望着迅速离开,毫不犹豫的身影,心中一股酸涩猛的涌上心头,眼睛一眯,勉强克制住的眼泪顿时肆无忌惮地淌过毛发,流到桌面。
泪珠打在实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阵闷闷的咕噜咕噜声陡然夹杂在哭声里响起。
白银略微一顿,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眼泪止住了一瞬,随即呜咽着迈着小短腿慢吞吞跑到吃食那里。
一边扒拉着油纸,掏出鸡腿啃,一边继续哭。
等虞初把自己洗干净回来的时候,这位狐狸崽子已经从嚎啕大哭变成了一抽一抽的了。
她走进睨了一眼,发现那油纸都快成伞了,挡住了不少泪珠子,其他地方湿漉漉的,就那油纸下面是干干净净的。
鸡腿果子用了不少,糕点一块都没动。
看来没了身上这股味儿,情绪果真稳定了些,虞初暗戳戳的想。
她掀起衣摆,坐在白银的正对面,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打量道:“不喜欢糕点吗?”
“嗝……”
冷不丁的出声让沉迷忧伤的白银浑身一个激灵,对上虞初的视线,猝不及防打了个饱嗝。
一股鸡腿混杂着果子的味道飘飘然进了虞初的鼻间。
满屋的寂静后,虞初若无其事的放下了糕点,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巴泛着油渍的狐狸。
然后将难掩其震惊,忘了哭泣的狐狸从湿漉漉的桌上抱起来,走向才打过水的盆里,一把丢了进去。
随即撸起袖子,抹去对方眼角挂着的泪珠,轻声道:“看来你吃饱了,那就洗洗上床修行去吧。”
许是知道自己出洋相了,白银闷着头,这下老老实实地被虞初洗干净上床。
暖和的被窝再次笼罩过来,白银蹲坐在床头,看着不远处正忙着收拾着桌子的身影。
洗漱完回来的虞初换下了婢女服饰,随便套了一件素色的衣袍,散落的青丝被风扬起,于空中飞舞。
昏黄的夕阳透过窗,撒下一大片的金黄,被夕阳慢慢点燃的身影印在银白色的瞳孔中,异常的温柔绚烂。
他嗅着重新归来的熟悉气息,忍不住问:“主人,你明天回来的时候,还会带回来那身臭味吗?”
虞初握着抹布的手一滞,迟疑道:“应该会吧。”
“噢。”白银闻言,眸子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垂下耳朵,慢吞吞趴回了巾帕上。
虞初洗了洗手,走回床边,望着有些丧气的小狐狸,想了想自己之前用的那团黑雾,说:“我明日回来前会除掉身上的气息再回来。”
“不用了。”白银摇了摇头,低头蹭了蹭虞初的手,“主人你只要和对方好好保持些距离就行。”
“我总觉得对方可能对主人你不怀好意。这么臭的气息就连那大眼珠子都没有。”
“嗯,我知道。”虞初捏了捏对方脸颊上软乎乎的肉,有些好笑道:“你今日还是早些睡吧,狐狸眼都还红着呢。”
“……”
白银脸色一红,眨眼的功夫,就急急忙忙闭上了眼,蜷缩成一团,拱进了虞初的枕头下。
夜色浓厚之际,一层薄薄的银辉打进屋内,昏昏沉沉中,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头顶的纱帐。
虞初听着耳畔边沉沉的呼吸声,出神地抬起手,裸/露出一片小臂,她指尖轻轻的按压着小臂上的肌肤,陷入了沉思。
这具身体被她养了数月,虽比不上正常人的肌肤有弹性,但起码能抵得上一个出生于贫穷人家孩子数值了。
白日里她按压那二夫人的脊背肩部,所触手的肌肤滑腻异常,明显是被人精心养护至此。
可按照秋蝉所说,是从一个地方逃出来的,流落在外的孤女有那个时间金钱去养护吗?
她细细按压过,却没找到有一丝缝合突兀的迹象。
虞初有些头疼的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弯月高悬于空中,树影晃动之间,如鬼魅起伏。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在脑中轻轻唤了一声血瞳。
“主人?”
平静无波的空气瞬间扭曲,点点红芒闪烁其中。
虞初熟视无睹,低声道:“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血瞳奶气嗓音顿时一变,幽幽如鬼,泣声鸣叫:“在这般月朗星稀,适合杀人放火的日子,主人可是要做哪一坏样?”
“……”虞初无语道:“派一个人偶去二姨娘的房里探探。”
顿了顿,察觉到对方隐隐的兴奋之意,补充道:“不要打草惊蛇,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及时退回来,不要让人察觉。”
“得令!”
一声幽幽空灵的声响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顿时消散于耳边,扭曲的漩涡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虞初揉了揉眉间,欲起身喝口水漱漱口。
“嗷~~”
颈窝处的狐狸似有察觉,毛绒绒的尾巴一卷,死死的缠住虞初的脖颈。
虞初半起的身子一顿,顺着他的力道重新躺倒在床上。
幸好自己不怕死,狐狸崽子的力气还真不算小,换成普通人这么一来,指不定被扼住喉咙窒息死翘翘了。
虞初无奈的顺了顺狐狸崽子的尾巴,仰面发了会儿呆,慢慢的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窸窸窣窣传来细弱的动静,一股阴寒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
虞初猛的一睁眼,一具被撕裂成碎片一样的人偶,闪着猩红色的光芒,直直的放大在瞳孔内。
“主人……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