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然抬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侍者朝着我的方向躬身行礼。

    “免礼。”

    “谢夫人。”侍者起身,依旧弓着身子低着头,“晌午将至,但夫人朝食还未用,敢问夫人是否传膳?”

    我抻着脖子看了看外面,“君侯还在忙否?”

    “禀夫人,晋侯一直忙到午时,此刻已出了候馆。”

    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不由支棱起来,起身往外走了走,“君侯可是与大司徒一起离开的?”

    “回夫人,是大司徒走后,晋侯与祁上士才一同离开的。”

    祁上士便是姬珂的随侍宫正——祁方贺。

    我虽不知他们去做了什么,但好在此时也能松口气了。

    “传饔(yōng)!”

    “唯。 ”侍者闻声又躬了躬身子,“奴告退。”

    ***( ̄∠ ̄)?***

    一整天了,姬珂从上昼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我虽然自己没事找事也没闲着,但还是很好奇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情节,让他连找我算账这件事都忘了。

    我一直等到天黑他都没回来,后来他究竟几时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我次日醒来时,他已经着人服侍穿好了朝服,我只看到了他离去时的背影。

    今日要入宫朝见的,我知道。

    我撑起身子来望,并未喊他。

    侍人见我醒来,忙上前来服侍。我迅速抢先一步自己穿好了鞋子。

    虽然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我自己制定的,但原本都不必写在文字上的日常礼节突然渗透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对于某些行为难免还是有所不适,比如接受对方跪在地上为我穿鞋这件事……

    “君侯走前可有吩咐?”

    “有。”

    “嗯?”

    “晋侯吩咐奴等不可吵醒夫人。”侍人将面庞埋得极低,似是有些惶恐。

    我初始有些不解,但后来又有些明白过来……王宫之内,大王不也是个极其宠爱女色之人?甚至还因此处死了劝谏的忠臣……人人闻之惶恐。

    姬珂待我虽与之不同,但其对我的重视程度,在外人眼中或许也与之可堪一比。

    “可还有说旁的?”

    侍人摇头,“不曾。”

    她们的动作很娴熟,我洗漱之后,她们很快就为我簪好了长发。

    “近日……宫中是有何大事发生吗?”

    我身旁的侍人闻声立刻手抖了一下,旋即跪下,我一转头,一室侍人个个伏身叩首,“奴等死罪!”

    我不禁蹙起眉宇。

    看来……我想得不错。

    我们此行倒是能赶上个名场面了——烽火戏诸侯。

    “都平身!”我神游回来才发觉她们还伏身在地,忙出声道,“予并非过问国政或王宫秘辛,不过是看这两日君侯忙得脚不沾地,有些心疼罢了。”

    我见诸人尚且面面相觑,不得不又补了一句:“顺口一问,不答也无妨。”

    侍人们起身后再度福身行礼,“多谢夫人宽宏。”

    为了不让我的情节空白,我决定上街去走走,说不定可以知道些在候馆内无法知道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世界不愧是按照我的脑子造的,心念一动,便容易如愿以偿。

    我出来时特意换了素衣,遮了面,远远地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路尾随他进了一间茶楼。

    才迈进大门,便见侍者迎上前来,“这位大嫂是一个人?”

    我仰首见着宿长林入了一个包间,才回首对侍者道:“我等我家夫君,烦劳寻一处清净之所。”

    如我所愿,我去了宿长林的隔壁。

    临进门时,我视线下眄瞥见一个身着灰色氅衣之人,他疾步直向楼上而来,我便迅速开门闪了进去。

    侍者已经布好茶具,退了出去。

    我推开窗户,街头的鼎沸人声迅速闯入,我只得再将窗户合上。四下寻觅,无孔不入,找寻一切可以偷听到隔壁的方法。

    最终,我发现靠着墙壁的一间空柜子里似乎能听到隔壁些声响。

    于是,我钻了进去,隔绝了外界的噪音,柜子内很静谧,隔着木头传来的闷响不大,却勉强听到了隔壁的关门声。想是侍者刚填了茶具进去。

    我久久等不来隔壁的对话,就在我都以为是不是他们说话声太小钻在这里根本听不到的时候,隔壁终于传来的了宿长林的声音——

    “拜见王子宜臼。”

    王子宜臼?姬宜臼?

    看来他此时果真已被幽王废黜了太子之位……而且竟连个爵位都没有,不得唤其“公子”,只能称为“王子”,这幽王还真是不管别人死活……

    不过姬宜臼接下来不是应该去申国投奔外祖么?来找宿长林作甚?

    “大司徒有礼,吾今日设法约见大司徒,实乃有事相求。”

    宿长林语气稍顿,似有推辞之意,“王子言重,长林只是一介官吏,恐无力担王子所需。”

    “大司徒安心,吾不会拖累你,吾只想……借土地之图一看。”

    他这话说得很慢,但话音落下,我便听到隔壁传来“咚”地一声。

    “大司徒这是作何?”

    难道宿长林跪了?

    这……我有些难以想象,宿长林这样孤高泰然之人,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吓成这样?

    “恕长林无能,无法应王子所求。”

    听这声音的位置,宿长林应当只是躬下了身子,方才的声响……可能就是茶具了。阁楼都是木质地板,被陶器砸到发出那样的声音也是正常。

    “大司徒……不愿帮吾否?”

    宿长林自有一份犹豫,但还是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长林不敢。”

    我几乎能够感受到宜臼的咬牙切齿,但下一步,他却不得不换个打法:

    “大司徒品行高洁,乃社稷之福,然,吾也并非谋逆之人,只是骤然遭逢废黜,又连个爵位都不曾得,想为自己寻条出路罢了。”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我却明白了,他是想从疆域图中找到最能助他夺得王位的盟友。诸侯国的国土面积、到镐京的距离,以及后起兵变时的行军路线等等,都必须通过舆图来从长计议。

    我又突然想起,褒姒之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姬伯服,是死于姬宜臼兵变那年,享年七岁。而此时伯服应当还是个小娃娃,所以姬宜臼起码筹划有五年之久才发起了兵变。那倘若此时宿长林松了口,是否……他夺回王位的脚步会更快一些?

    “那王子……便真无谋反之心否?”

    显然,宿长林也明白宜臼此举。

    只是这番话,终究是将其惹怒了。

    宜臼拍案而起时,连隔墙偷听的我都不由闻声震了震,“父王糊涂,吾不该争否?为了一个狐媚的妖妃,不问政事,终日享乐,甚至还将江山社稷放在一个孩童身上!废长立幼,礼之大忌!天子如此,我朝危矣!”

    他的声量不小,我此时听得非常清楚。不过若在柜子外面,受到过往人声的影响,想来这话还是听不真切的。

    不过宿长林还是非常紧张就是了——

    “长林死罪!王子慎言!”

    声音又有些许的空缺,宜臼的话才缓缓传来:“近日晋侯进京,坊间传言,不知大司徒可有耳闻?”

    宿长林未答,只听宜臼缓缓又道:“四年前,殇叔违背祖制,自立为君。当时的太子珂出逃,蛰伏四年,今年开春起兵夺回君位。晋侯之勇,人人闻见。此次缴纳岁贡,他亲自而来,又适逢父王这般……朝中多少人惶惶不安。如今内忧既在,若此为外患,敢问大司徒,要站在哪一方?”

    ‘姬珂不会造反的!!!’

    我不由在心中呐喊。

    不知宿长林会否与我有一样的想法,只是许久……我都没听到有声音传来。

    我侧蹲着有些脚麻了,便趁机转了转身子,换了只耳朵贴过去继续听。

    “大司徒啊,吾心一片赤忱,只为天下民生所想。吾深知大司徒品行,心中甚慰。今日无意相逼,但求大司徒…以大局为重。”

    再后面,渐渐就没有声音了。

    直到一个关门声传来,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柜子,悄悄打开了门的一道缝隙,瞧见身着灰色氅衣的王子宜臼离开了。

    我悄悄往右看了看,宿长林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我怕我此时出去与他碰个正着,或者让他看见我的背影徒生猜忌……

    我只是为了捋情节!可不能让他们怀疑姬珂图谋不轨。

    正想着,隔壁的门蓦然开了。我迅速把头缩回来,留了一指的门缝,不敢彻底关死弄出声响。

    待宿长林彻底出门离开时,我才安心地踏了出去。

    我一路直往候馆而去,目光所及,却见宿长林还在街头幽幽地走着,想必若有所思。

    那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在外面时,他的一切都由我来操控,甚至某句话说得不对了,我还可以删了重写,从而力挽狂澜为他的人生扭转局面。

    然而此时,这一切都需要他自己选择,且没有重来的机会。

    我忽然对他有些好奇了。

    他如今经历的一切都是我曾经没有为他设想过的路,相当于重生文啊!只不过没有前世记忆罢了,但重活一次,经历略有不同的人生,他的选择差异又会有多大呢?

    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以至于已经走出市集了都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他停下脚步,为讨饭的乞人摸索着随身携带的贝币时,我才猛然回神,想着该避开他寻条别的路回候馆。

    然而我并没有防住身后一个精壮男子的力道,他在我的面纱之外捂住了我的嘴,像抱狗子一样将我拦腰拎起,迅速闪进了一旁的巷道内。

    我双脚落地之后拼命抠着他的手,弓腰下去想要挣脱,甚至也想喊前面的宿长林回来救我。却轻而易举地又被他拦腰拎了起来,他没有粗暴地将我的身体掰上去,而是顺着我的弧度也弯下腰来。

    “老实点,是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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