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出于防卫机制，已将那日的细节淡化。
路漫漫已经忘记了那天她是怎么收场的，只记得贺兰阙那双讨人厌的、玩味的眸子。
从那以后，她见着贺兰阙就像是老鼠见着猫，避之唯恐不及。
但两人是同事，还教同一个年级的同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路漫漫再怎么刻意回避，还是躲不过贺兰阙的魔爪。
这不，好死不死，又给他抓了个现行。
“岂敢岂敢，我一会儿下课就去给她没收了。”路漫漫微微躬身，赔笑。这可就怪不得她了，被逼无奈。
贺兰阙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低垂的眼眸里暗藏着得意的光。
其实他并没有看清楚书名，只是通过二人的神情猜测，约莫是什么和学习无关的闲书。
只可惜这路漫漫天生耿直，不会撒谎，就差把心虚二字挂脸上。他稍稍一诈，她就自己上赶着认罪，还真是有趣得紧。
下课后，路漫漫把贺兰澈叫到办公室，当着贺兰阙的面把那本永远藏不住的书......没收了。
“贺兰澈，你以后可不能再看这种，和学习无关的书了啊，已经高三了，要把精力都放在高考上，知不知道？”路漫漫边说边往贺兰阙那边瞄，疯狂使眼色。
贺兰澈不解地看着她，“路老师，你怎么也这样？这话我哥说就够了，你和他待久了，被传染了？”
“......”
路漫漫无语凝噎。
“贺兰澈，最近皮又痒了？要不要给你多加套数学卷子？嗯？”
贺兰澈恨恨地剜了他哥一眼，默默闭了嘴。小姑娘虽然没什么眼力劲儿，但好歹识时务。
路漫漫甚是欣慰。
“好了，这书就先放在这里，我替你保管，放心，等高考完，我一定完璧归赵。”
贺兰澈不甘心，撇嘴，委屈巴巴地看向路漫漫：“路老师......”
“回去吧。”路漫漫朝她摆摆手，不想再纠缠。
贺兰澈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离开办公室，回到一班。刚走到门口，后桌的李欣欣便迎了上来：“怎么样？路老师真给你收走了？”
贺兰澈看她一眼，点头，行尸走肉般回到座位，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气力。
李欣欣咦了一声：“奇怪，这路老师明明已经放过你了，怎么又突然反悔？这不是她的作风啊！”
贺兰澈趴在桌子上，盯着密密麻麻的凳子腿，眼神呆滞。
“课间的时候，我看见你和你哥、路老师三个人在走廊那边，站了好一会儿，你好像掉了什么东西，路老师帮你捡了起来，莫非是你哥察觉到了什么？”
本在发呆的贺兰澈猛地坐起身，醍醐灌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儿！一定是那个可恶的缺心眼！怪不得刚刚路老师说话时，一直往他那里看！”
李欣欣：......缺心眼？
也就贺兰澈敢这么说他哥。
“是啊，估计是你哥说了什么，路老师才出尔反尔。而且，你有没有觉得，路老师好像很怕你哥。”李欣欣凑近了掩唇低声道。
“不可能！路老师怎么可能怕他？她可是跆拳道十级，十级！”贺兰澈食指交叠，比了个十字，一字一句强调：“咱们班哪个男生不怕——”
话音戛然而止。
贺兰澈停顿一秒，愣愣看向李欣欣，弱弱道：“不过......好像......似乎，路老师是挺听我哥的话。”
李欣欣得到了认同，当即点头如捣蒜：“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李欣欣倚着课桌，摩挲着下巴，眉头微皱，咕哝：“可是为什么呢？你哥看着斯斯文文的，不像是能打得过路老师啊！”
贺兰澈点头，他哥脑子一流，体力却是三流，论打架，他绝对不是路老师的对手。
两个小姑娘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咱们班和二班的篮球赛快开始了，要不要去看？”李欣欣戳了戳贺兰澈的背。
贺大小姐还沉浸在痛失所爱的悲愤之中，想也没想就摇头：“浑身臭汗，有什么好看的......我的段嘉许，还我男主！”
李欣欣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眨巴眨巴眼，拖长了调子，高声道：“顾硕颀可是前锋哦。”
蔫了吧唧的少女突然就坐直了身子，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像是被点燃的火炬，炯炯有神。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义正言辞道：“为了咱们班的荣誉，再臭咱们也要去！”
李欣欣呵呵一笑。你这个班级荣誉感之前哪去了？被狗吃了？
球赛当天，贺兰澈拉着李欣欣翘了英语课，提前去球场占了第一排的位置。
一班和二班都是尖子班，明里暗里处处较着劲，这次的篮球赛亦不例外。一班在成绩上略有优势，但并未形成遥遥领先之势，二班多年来像是打不死的小强，穷追不舍。
文人相轻。
一班常年处于第一的位置，无法接受自己沦为第二，所以对死缠烂打的二班向来没什么好感。
二班每次都比一班差那么几分，他们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心说一班也没什么了不起，要不是因为顾硕颀，还轮得到他们嚣张？
总之，两个班谁也不服谁。
“路老师，你们一班在学习上一直更胜一筹，我们二班这次可要扳回一城。”二班班主任李辰望着场上跃跃欲试的男生，话却是对着旁边的路漫漫说的。
话里化外都暗含着必胜的姿态。
路漫漫瞥他一眼，“李老师话可不要说的太满，小心打脸。”
李辰被噎了一下，笑容瞬间干涸，不甘示弱道：“我脸皮厚，不怕，路老师可就不行了，一班向来什么都争第一，这场球赛若是输给了我们二班，颜面可就扫地喽。”
这话倒是戳中了路漫漫的心窝，一班的成绩向来领先于其他班，所以这帮孩子甚至她都养成了“我们本该是第一”的应该式思维。
这种思维让一班事事必争头筹，对于第二从来不屑一顾。
说实话，他们确实输不起。
“不过是场球赛，何必如此较真？办比赛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缓解同学们的学习压力？若是反倒增添了他们的压力，不是得不偿失？”
贺兰阙走到中间，左右分别看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自动化身和事佬。
路漫漫扫他一眼，目光掠过他看向右手边的黑脸男人，冷哼一声。李辰同样望过来，切了声，双手抱拳，暗骂了句“母老虎”。
贺兰阙眸光暗了暗，唇线不知不觉间拉直。
僵持之间，活力四射的啦啦队冲上了球场。青春洋溢的少女们个个笑容灿烂，双手叉腰，随着欢快的音乐舞动起四肢。
两个队伍，一红一绿，泾渭分明。
“一班——加油！一班——加油！”输人不输阵，一班率先整齐划一地喊起了加油，气吞山河。
二班不甘示弱，立即对叫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颇有盖过一班的意思，震得贺兰阙耳朵发麻。
“二班——加油！二班——最棒！”
一班自然不是服软的主儿，狠狠瞪了二班一眼，扯着嗓子再接再厉。二班勇敢迎战，直直瞪了回来。
最后没人去看啦啦操，只顾着在加油这件事上压过对方。
头发斑白的校长大人站在体育馆门口，背着手，感慨万分：“年轻就是好啊，有斗志......不过这路老师和李老师是怎么回事？一把年纪了还跟学生瞎胡闹。”
本来路漫漫顾及自己的面子，打算退居后方，安心当个吃瓜观众。
但她听着听着脑海里就蹦出了李辰嘲讽她的那句母老虎，越想越气，气血翻涌，直冲天灵盖而去。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再不做点什么似乎有点亏？
也没多想，她抄过看台上的喇叭，一个健步就冲了出去，动作之迅疾，宛若猛虎下山，让贺兰阙叹为观止。
“一班——加油！”扬声器里，女人中气十足的呐喊震得众人俱是一愣。
全场安静两秒，随后爆发出炸裂般的欢呼声。尖叫声、呐喊声如海浪，一波一波席卷而来，将二班嚣张的势头硬生生拍了下去。
李辰这回彻底坐不住了，暗暗骂了句“操”，扭头冲贺兰阙喊：“还有喇叭吗？”
贺兰阙目光尚未来得及从那个振臂高呼的女人身上收回，问道：“什么？”
“还有没有喇叭？”
贺兰阙想起角落里的备用喇叭，果断摇头道：“没有，只有一个。”
李辰抓了抓短硬的头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着步子，浑身焦躁。
贺兰阙瞥他一眼，视线再次投向那抹亮丽的白色，眉眼带笑，眸中划过一抹狡黠的光。他可是一班的老师，胳膊肘怎么可能往外拐，这李辰的脑子怕不是热坏了？
眼瞅着二班就要偃旗息鼓，李辰再也顾不得什么喇叭不喇叭，干脆以双手做筒，上了前线：“二班——加油！”
他人高马大，又是男人，声音雄浑嘹亮，格外具有辨识度。
二班大受振奋，如将死之虫再次复苏，甚至多了几分孤勇。
路漫漫见状，神情一凛，将长袖一挽，嘶声力竭：“一班——加油！”笑话，她怎么可能让二班死灰复燃？
校长大人瞅着眼前这幕，不满地皱了皱眉：“身为人师，这样成何体统？”
贺兰阙：“虽然有失体面，但这也说明，他们很在乎自己的班，很在意自己班级的荣誉。”
校长大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皱的眉头如枝条般舒展开来，同众人闲聊几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