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贺予文最近都没有再做那个梦。

    她本来也不常做梦,那两日估计是压力大了,才会做那样奇怪的梦。

    但是她还是没感到轻松。

    因为这几日,她都没有见到裴灿礼。

    她下工回家后,特地换了条路走,到集市上常常遇到他的地方去逛,没有看见他。

    每次吃了饭,去到两家之间的巷口散步,也没见着人。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去了裴宅找门口的护院,麻烦他替自己叫一叫裴灿礼出来,结果他都还没进去,便说裴灿礼生了病不方便见人。

    明明他们是对门,却连着几天都没见到一面。

    回想着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他苍白灰暗的脸色,她总有些担心。

    老实说,裴灿礼在她心里的印象并不算好。

    但她得要靠着他,才能够拿到去沪市的船票,自然会比起旁人要更上心些。

    他一定不能有事。

    贺予文又等了两日,还是没见到裴灿礼。

    距离她上一次见到他,已经过了一周了。

    有些烦心。

    晚上,她又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个装修得很漂亮的宅子里,同样的还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伯伯。

    “吴伯吴伯!你看!”

    少女兴冲冲地跑过去,指了指头上崭新的红色发夹,看着很是开心。

    “这是我们刚才去逛街的时候,他买下来送我的,还是蝴蝶结图案的呢,好好看!我头一回收到这么好看的发夹欸!”

    那位伯伯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她话,身后便冒出道无奈的声音来。

    “方才还说我是冤大头,花大钱就买了这么个丑东西,要将这发夹丢了去,现在又忙着跑回来炫耀了。”

    贺予文像是用着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看。

    但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见到他穿着一套得体的灰色西服。

    少女转过身,张口便数落着:

    “我说你是冤大头就是冤大头了,好歹是花了这么多钱买的东西,怎么可以直接就丢啦!”

    面前的男人由着她数落完,才带着些委屈的语气开口道:

    “那我看这个好看嘛,女孩子不都是喜欢好看东西的,而且你回来就回来,怎么跑得那么急,都不等等我。”

    少女轻哼了一声,没再继续数落他。

    向着他走近几步,指着头上的那枚红色发夹,问他:“好看吗?”

    贺予文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听得出他说话尾音里带着的笑意。

    “好看,当然好看,文文戴着它衬得人都更靓了。”

    少女努了努嘴,这才重新笑起来。

    “算你有眼光。”

    两人逐渐走远了,讲着些什么话,贺予文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只觉得,他们的背影,莫名让人熟悉。

    贺予文醒了过来。

    起身看了一下外面仍然漆黑的天,有些恍惚。

    又做了个奇怪的梦,觉也没睡好。

    她其实记不太清梦里的内容了,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梦里有人送了她一枚好看的发夹。

    红色蝴蝶结样式的,很是小巧可爱。

    同裴灿礼之前送她的那枚一样。

    贺予文心里觉着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她对裴灿礼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出于利益,再加上他对自己的确也不算坏,现在才会掺杂有几分关心。

    连着一周都没见到裴灿礼,她隐隐约约地有种预感,他是在躲着什么人。

    她没想放弃,只是找周围的人打听,但周围人得到的话和她是一样的。

    俱都是:裴灿礼生了病,要静养。

    贺予文总觉得,他没有生病。

    但他一定有事。

    今日做了个这样奇怪的梦,又回想起上周最后一次见到裴灿礼时,他各种不对劲的反应,贺予文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便更深了。

    既如此,她便只能用上同样古怪的方法了。

    裴家

    裴灿礼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和对门之间隔着的一道高墙。

    他最近在家里待了一周,谁来也不见。

    怕会见到她,怕会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贺予文的事情,之后又会忍不住去找她。

    他在想着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想让她出了意外,也不想叫她失望。

    但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本想找个人去打探一下,关于沪市那边文文小妹的事情。

    但管家还没有回来,他身边也没其他信得过的或是有用的人。

    他是紧张着的,一刻也不敢松懈。

    自己是文文现在唯一可以得到船票的契机,所以在想到有用的法子之前,他都不能见她。

    这日实在想得烦闷了,才出来院子走走。

    这堵高墙是砌在他们两家之间的一道间隔,虽说之间还有个一米宽的巷子小道,但也只相当于多隔了一米。

    平日里尚不觉得,现在见不到人了,怎么都觉得这堵墙碍眼得很。

    正心烦着,突然看见那堵高墙上冒出来半个脑袋。

    裴灿礼眉心突了突,准备喊护院过来捉贼。

    那高墙上的脑袋突然伸全了,露出张红扑扑的小脸来,还对着他喊:

    “裴先生!”

    裴灿礼见着是她,心空了一瞬。

    还未来得及仔细思索,身子便先一步跑了过去墙下边,张大了手臂准备接人下来。

    她却没等人接着,朝右边挪了点位置,在他旁边另一处空地顺着力跳下来了。

    “裴先生。”

    贺予文喘了口气,额头上还布着些薄汗。

    裴灿礼走近了些,从口袋里拿出张纸巾。

    “予文姑娘,擦擦汗吧。”

    贺予文接过来,向他道了声谢,又反应自己现在的情况,脸一瞬间变得更红。

    她有些尴尬。

    “裴先生,我,我不是要进来做坏事的。”

    “我知道。”

    裴灿礼忍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将目光移向另一处,表情淡淡的,没再说什么。

    贺予文回想着之前想好的说法,开口道:

    “裴先生,我听你家的护院说你病了,好几日也不见你,有点担心,才这样突然地翻墙进来了。”

    “毕竟你先前不是说了,我们是值得相交的朋友。朋友出了事,我总得来看一看才放心。”

    裴灿礼沉默了一瞬,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最近不太舒服,就没怎么出门。”

    贺予文总觉着他的态度有些不正常的平淡,不像个身体不舒服的人。

    想着自己先前的猜测,她斟酌着开口:

    “裴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裴灿礼侧过头,看着她布满担忧和疑惑的脸,有一瞬间,他想要把一切都告诉她,好叫她打消了那个会害了她的船票主意。

    但他不能。

    他想知道她的态度,哪怕答案是他心知肚明的。

    他换了个说法,努力用着种平常聊天的语气问她:

    “如果你有想做的事情,但那个事情最后会害了你,那你是想好好的,还是会选择想做的事?”

    贺予文思考了一刻,毫不犹豫地说:

    “那我会选择我想做的事。”

    裴灿烈抿了抿唇,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继续等着她说下去。

    “因为我想,能和大风险排在一起的,一定是我很想做的事。”

    说完,她肯定地又回答了一遍。

    “所以,我会选我想做的事。”

    贺予文看着面前的人,他似乎陷入了一些思考当中。

    她也没急着打断人,只是在他快要回过神的时候,反问他:

    “所以裴先生最近都待在家里,是因为这样吗?”

    裴灿烈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后,他还是败下阵来,确认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予文姑娘,谢谢你。”

    裴灿礼露出了这几日里头一个笑,再开口时的话却是要送客。

    “予文姑娘先回去吧,我送你到门口,不用再爬墙了,仔细又伤到了。”

    贺予文听出来他话里要送客的意思,也没多失落,反正她这次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他看着就是没病的,现在肯这样轻松地笑出来,想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走到门口,护院看见了裴灿礼送她出门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裴灿礼同她一起走到门外一两米的地方,道了别,将要转身的时候,突然被扯了扯衬衫袖子。

    回过头,见她似乎还有话讲,便站定了在原地等着。

    贺予文在心里深呼吸了下,问他:

    “裴先生,那你的病还有多久会好呀?”

    裴灿礼笑了笑,再开口时,语气透着种笃定的意味。

    “已经好了。”

    贺予文心里一喜,难得地举起来手同他挥了挥。

    “那我们下次见。”

    裴灿礼也举起来手,回应着她挥手的动作。

    “明天就可以。”

    裴灿礼看着人转过了身回家,也侧了方向准备回去。

    刚走了一米不到,便听到后面有人喊。

    “明天见,裴灿礼!”

    裴灿礼的唇悄悄勾起来。

    明天见。

    回到家,将门防锁上。

    贺予文回到屋里倒了杯水喝,缓解着方才的口渴。

    其实刚才她喊他名字的时候很是紧张。

    但至少,

    她的船票保住了。

    第二日,贺予文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照常出门,去码头上工。

    临出门前,她顿了顿动作,还是跑回屋里,拿了样东西。

    少女顺利地出了门。

    不同的是,今日的头发上还别了枚崭新的发夹。

    红色蝴蝶结的造型,同她梦里出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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