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虽然毕方对金乌的确抱有好感,但不代表她对小孩就有绝对的耐心。

    尤其是板着脸,把她视如死敌的叛逆期小孩。

    ……话说荀夫人说他今年八岁,教主八岁就步入叛逆期了吗,真不愧是人中豪杰啊!

    这么想着,毕方心情也愉悦了些,还未开口,侍女便替她答了:“长公子放心,毕方姑娘是夫人请来的医师,并非玄虚门的追兵。”

    还好灵梧认得她,不然她只能造个假名混过去了。

    但看小金乌的神情,他显然是不信的——这女人刚刚还说自己没有名字,又是追杀又是求援的,转头就成了荀府的医师,这么反复无常的言辞谁会信啊!也不知她是如何骗过了母亲……

    他也如实说了,鼻间轻哼:“母亲信得过你,我却未必。无论你是什么意图,我会时时盯着你的,一旦发现你有什么小动作,我便立刻斩下你的人头,奉劝你收敛些。”

    “好,好——”毕方伸手揉了揉他毛躁的头发,丝毫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砖头看向侍女,“你刚刚说的追兵是怎么回事?设迷阵是为了防他们的吗?”

    侍女点头:“如您所见,夫人如今正在被追杀。请您轻易不要露面,即是防止点位泄露,也是为您安全着想。”

    毕竟她从荀府出来,很容易被当做同伙啊。

    沉思之间,小金乌忍无可忍,拍开她的手,扭头离去。

    ·

    源源不断的追兵折磨得所有人殚精竭虑,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就连朱却也把自己整日锁在屋内,研究看不懂的咒符。

    可是他又不是修士,怎么会看得懂呢?只能从零学起。按这个速度下去肯定也是来不及的。

    “或许他只是想找个寄托呢?”

    ……好快!

    伫立在房前的身影一顿,猛地回过头,少女不知何时笑盈盈地走到他身后,装模作样扫一眼紧闭的房门:“这么担心他,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是那个从池塘里爬出来水鬼,修为还在他之上,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小金乌见是她,没有多分一个眼神:“走开。”

    毕方笑着,怒意已经蹿上脑门:“……现在四下无人,就算把你摁倒地上打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哦。”

    “哼,随你。”

    小豆丁本事不大,嘴倒是很硬。毕方瞪半晌,无奈瞥开视线:

    “算了,且饶你这一次。”

    饶你这一次吧。

    这句话都快成她的口头禅了。

    金乌先是觉得有些耳熟,随后愣了愣,后知后觉这几日自己态度一向不算好,然而她就算再生气也从没动过手,最多掐着他的脸说一句,“别以为你是他小时候就可以目无尊长了!!”

    也就会拿年龄压他。

    但是为什么呢?

    他又想起,这位医师虽然来路不明,这几日的确是尽了心的。虽说死咒无解,可她在努力缓解母亲的痛苦,到昨日,母亲甚至有力气到院中赏花了。

    自己或许,真的过分了些。

    “……抱歉。”少年慢慢低下头,“我不该说那种话。”

    毕方闻言一阵诧异,随即饶有兴趣抬起头:“哪种话?”

    “……那些失礼的话。”

    她又问:“什么话算失礼?”

    呃,失礼,这不是字面意思吗?

    金乌愣了愣:“让您难过的话,都算其中。”说罢拱手朝她行了个礼,“是我不好,请您原谅。”

    他没丢掉这些士族礼仪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富家子弟的风范。都说由奢入俭难,他是怎么做到享受过如此优渥的环境,再坦然睡山洞的啊!

    “看在你还算心诚的份上。”毕方撇撇嘴,招手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金乌微怔:“去哪?”

    这不是他家吗?这人怎么一副她能做主的样子?

    毕方问:“你家最高的地方在哪?”

    小金乌想了想:“阁楼。”

    “那个太高了,换一个……啊,我看那个就很不错。”虽然问了,但完全没采纳他的意见啊。

    毕方不由分说拽着他的手,猝不及防的动作引得金乌向前一踉跄,不解问:“你要带我去哪?”

    “爬树。”

    小金乌:?

    毕方当机立断召两根枝条握住,脚尖一点跳上去,树干被摇得哗哗作响,薅下来的翠绿叶子铺落满地。末了看向他,伸出手:“要我拉你一把吗?”

    金乌垮下脸,抱着剑:“我为什么非上这棵树不可啊。”

    话是这么说,他还欠着人情呢。叹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飞跃而上。

    毕方只能感叹,剑修不愧是剑修,这才多大,肢体已经如此协调强劲。

    她往外坐了些,把金乌靠在树梢和主干的夹角里,笑说:

    “抬头。”

    金乌下意识仰头,璀璨星河映在眼底,流淌、打转,像是要溢出穹顶倾泻而下。

    很美。

    他喜欢夜空,只是已经许久没能静下心观赏过,许久未见,他拔高了个子,可星辰仍是从前。

    “……所以呢?只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嗯。”

    毕方仰着头,不曾低下来过。

    上次见到这样绝美的光景,还是跨年夜那天呢,蹭来的烟火升到高空,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因为她隐约猜到了,也期待着有个人会借着烟花爆炸的声响小声诉说心意。

    因此便一直仰着头,不敢看身旁人一眼。

    微凉的夜风吹散了她面上的薄红,毕方清醒过来,侧头看向他:“因为你不是很焦虑吗?不开心的时候就来高处吹吹风吧,乱糟糟的心都会静下来的,我觉得你说不定会喜欢这种感觉。”

    应该说肯定才是。

    因为就是金乌亲口说过喜欢,毕方才会带着他来的。

    倒是少年面上有一瞬的茫然:“我有……不开心吗?”

    和朱却说的一样迟钝。

    毕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次他没有躲开,而是轻轻垂下眼眸:“我还没告诉过您我的姓名呢。”

    “——,这是我的名字。”他说,

    世界静默了一瞬。

    毕方抬眼:“什么?”

    “——”他复述,只是言语被什么扭曲了。

    也是,在她的时间线里,金乌已经被夺走姓名,那么他的过去和未来都只会剩下“金乌”这个名字,他原本名字的存在已经被抹杀了,就算小金乌亲口告诉自己,她耳中听到的也只是无意义的、扭曲的音节罢了。

    小金乌歪头:“您识字吗?我可以写在您的掌心上。”

    “不必了。”毕方笑道,“我恐怕无法得知你的姓名了。”

    金乌微愣:“为何?”

    她笑着摇摇头。小金乌抿唇想了想,试探问:“您是‘毕方’吧?”

    传说中能引来神火的美丽的毕方鸟,所到之处凡火朝拜,一旦被神火缠上,除非化作灰烬,否则不会停止燃烧。

    听说它是只以守护为规则的好鸟。她叫这个名字,又莫名其妙与荀府扯上关系,如果不是‘毕方’,没道理蹚这趟浑水。

    毕方瞥他一眼,收回视线:“我和你说过的吧?我是无名氏。那是我的曾用名,你愿意的话,就这么喊我也可以。”

    无名氏……

    金乌愣了愣:“您被‘毕方’抛弃了吗?”

    她纠正:“你这种说法真让人不爽,是我抛弃了它!”

    是她不惜接受短寿的命运抛弃的它!

    “……真是不可思议。”

    气氛静默了一瞬,金乌道:“您明明这么合适。”

    “这对我来说,可不算什么赞扬啊。”

    毕方嫌坐着不舒服,又令枝条抽长,交错成了网兜的形状,背往后一靠:“事实上,我一直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直到遇见你们才有的改变。”

    金乌错愕:“我们?”

    他们做什么了吗?明明直到不久前他们还是形同陌路,像这样月下畅谈,也只是第一次而已。

    “不是现在。”

    毕方垂眸,忽然想到了那句话,顺其自然脱口而出。

    ——“在我的过去,你的未来。”

    像是一道雷劈中了脊椎,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猝然加速的心脏砰砰在耳侧炸响。

    她一阵恍惚,后知后觉当时金乌所说,原来是这个意思!

    荀夫人说,玉佩于常、镜两界中创造了此处本不该存在的裂缝,它接连着过去与未来……

    原来金乌都记得!

    记得自己会在未来某天抵达过去,记得她坦言“毕方”的身份,记得她的随口之言,记得曾有这么一个人。

    他一直知道,只是从未主动提起!

    “您怎么哭了?”小金乌面含担忧,伸手为她拭去泪水,此时此景,竟有些似曾相识。

    温热的指腹上隆起柔软的茧,擦过面颊总觉得有些痒。毕方低下头,轻声问:“……喜欢高处的景色吗?”

    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金乌怔了怔,回答说:

    “还不错。从现在开始,也许喜欢上了。”

    “这样啊……”她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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