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山道在老城区，因为它离景区砚山公园近的原因，也算半个景区。说起来离CBD不算远，不过要走过江大桥，再上高速，怎么也要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
途中还经过了大学城，她看着烈日下，Z大的校门屹立在江边，想起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回校园了。
但往事种种，在时隔五年之后，一点一点，烟雾缭绕一般，勾着她心中的小尾巴，越拉越深。
她回忆起刚刚她说要走时，几个人几乎都下意识看向季楼的动作，心中突然胆战心惊。
其实她也不能否认，在某种角度来看，她的心思表现得很明显，她热情且配合，到此为止，尚可说她是对作品认真负责。
但如今事情已接近尾声，她再强行留下去，其目的到有点不打自招的意味了。
她向来不喜欢明牌，也不敢明牌，此时退出，也许恰到好处，又也许，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
她心里难得的生出一些烦躁，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祝烟忍不住侧目，以为她是在为画的事情烦恼，“你也知道，这幅画我们查了很久，最近一次交易是已经在五年前了，虽然我们半年前就拿到买家的联系方式了，也一直试图联系对方，但是始终毫无音信，这个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了。”
“但是，今天早上，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可以见一面。”
“天啦，你知道我多激动吗，终于能赶上你的画展了。”
“到时候两幅“黑龙”展示到一起，一定惊为天人。”
宋玖玖的注意力才终于停了伤春悲秋，回到此行的目的上来。
是的，这是她这次画展的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当初她的第一幅画《黑龙》，最好是能借来展览，这样她的画展自然更是锦上添花。
因为不同时期的作品的对比，可以最好地体现一个画家的成长历程。
同时，她也无比期待重新见到那幅画，那条黑龙，是她的初心，她的守护神。
当然，黑龙从未离开。
在她的识海里，时常浮现着这条黑色巨龙，它时而一分为二，时而于黑暗雷雨中腾飞，仿佛拥有生命一样，在呼唤着她，给她力量。
“但对方的要求只有一个，见面谈，而且，只见你。”
宋玖玖到不觉得奇怪，“可能是我的粉丝吧”。
她淡淡地说，心中也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了，非要见她，要么和她有仇，要么就是她的追随者，既然对方已经画了大价钱收藏她的画，自然不会是第一种。
这也是虽然祝烟觉得有些奇怪，但又很自然地将对方的要求合理化了的原因之一。
她作为画家的这一层身份，其实没有公开参与过采访，除了少量的圈内人外，可能连收藏的人都不知道，这幅画到底出自一个怎样的人手中。
砚山道快到了，路边已经能看到岩石砌成的山体隔断，仿佛是挖出来的八车道，驶入隧道，再驶出时，地势又忽的平坦了起来，宋玖玖记得这里凭借民国建筑群曾经火过一段时间，她们美院学生以前也组织来这里写过生。
S市的老建筑很多，但因为历史原因所致，各个区的风格差距极大，比如圣音教堂附近，则多以欧式建筑为主，加之政府的维护修缮，几乎都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
到了约定的地方，宋玖玖先下车，祝烟找地方停车，她站在楼下，大门开着，她看着门柱右侧门牌上刻着“芝园”两个字，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芝园”。
她往里看，一楼竟是个咖啡馆，正在营业，许不是周末的原因，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
怪不得她刚刚路上似乎闻到了咖啡的香味。
心里正琢磨着，对方选了一个适合谈事的场合，祝烟打着电话就过来了，“走左边楼梯，上二楼”。
左边楼梯口，是一个智能锁控制的栅栏门，祝烟刚说完，门应声就自动开了。
宋玖玖仍不住顺着楼梯往上看去，但也瞧不出来什么名堂，只是这老房子的厚重神秘，已经被咖啡店烟火气和智能锁的科技感抵消了一大半了。
“好”，祝烟点头挂断电话，拉着宋玖玖嘱咐道，“他说只能你上去，我在楼下等你，有事call我。”
宋玖玖点头，“那我上去了”。
她其实没有太多预设，也没考虑过其他问题，她只是凭着直觉行事。
二楼的门也是开着的，如出一辙的智能锁标明着这里自然是不对外开放的，装修风格倒是和楼下咖啡店一致。
她进门，穿过第一个隔断，那幅画就挂在那里，在尽头的墙上的正中央。
比起她所有的画而言，黑龙算是最小的画幅了，因为她当时用的画布，是外婆汪月屏用来日常练习的，不过60大小。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一次看到这幅画，她静静地站在画前，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森严的龙目直视近她的内心，仿佛从前的她正垫着脚，拿着画笔落下，笔中颜料穿透画布，正在和此时此刻十余年后自己对视，宋玖玖再一次感受到了曾经那个自己的所有一切，旧时的记忆，所有情绪，铺面而来将她淹没住。
她是多么地渺小。
静静地，一只大手从她的右侧递来纸巾，她已是泪眼朦胧，下意识接过纸巾，礼貌地侧身擦着眼泪，余光只隐约看到对方的人影，肤色不算白皙，身型倒很是健壮。
“谢谢”，她声音哑着，带着哭腔，软软的道谢，同时抽离回现实，慢慢收拾着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
耳边传来的声音浑厚而熟悉，“早知道你会哭，我就不搞这么神秘了”。
宋玖玖惊讶地转过头，面前的男人嘴角带着笑意凑近她，这张痞帅痞帅的脸，赫然就是自己的熟人。
她忍不住骂出了声，左手无意识拍打了他一下，“你疯了吗，李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