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沈玉白闻声回眸,一双敛眼水眸就这样将江祈年望着,眼中有些惊意。

    多银噤声,低身行礼,“世子晚好。”

    江祈年瞥了她一眼,眼里似笑非笑,“我看沈女郎家的这个丫头貌似都比沈女郎有眼色。”

    “沈女郎似乎见了我都没行过礼,规矩何在?”

    沈白玉心下撇嘴,起身照着礼仪行礼。

    毕竟他地位高,听他的。

    江祈年垂眸,看着眼前这‘安分守己’且寡言的妻,末了,眼中带笑,“怎么,这侯府是有人饿你肚子了,还是有人给你脸色了?竟一句也不吭。”

    沈白玉闻之,微微抬头,或是眼前人身着一身红的缘故,脸上一向惨白的脸色都好了不少,此时一双明亮的眸就这么看着她,看得沈白玉有些慌。

    “你….你是世子,我岂敢在你面前多说话?”

    江祈年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轻笑道:“若是你未闯那菊花宴,这话我倒也信。”

    沈白玉听出这是打趣,脸上悄染出一抹红晕,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的了,这还像是自己么?

    沈白玉感到浑身不自在,索性从床上站起来,围绕着江祈年打量几番。

    江祈年也不动,就这么任她打量着,须臾,沈白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好奇。

    “世子爷,我也不跟你暗里打探,你知晓我嫁你是为了沈家。”

    “我这人不是不懂感激的人,你救了沈家,我也自然要为你做什么。”

    “你且说出你娶我的目的是甚,我沈白玉能做到的,自然义不容辞!”

    江祈年微怔,随即一笑,“我果然没看过,沈女郎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沈白玉皱眉,牡丹红染尽的樱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便完了?”

    “沈女郎以为呢?”

    兴许是她猜错了?这世子真就看上了她?

    沈白玉心中闪现无数臆想,丝毫没发现她的心思全部浮现在脸上。

    江祈年脸上带笑,并不戳破,“良宵难觅,我们还是早些梳洗睡吧。”

    这便睡了?沈白玉回想着话本子,男女主不是应该喝上合欢酒?这似乎与写的不一样啊。

    屋外等候的婢女们如流水般涌入,将沈白玉簇拥到梳妆台前,或是理发髻,或是褪衣裳。

    沈白玉回头看了江祈年一眼,他兀自打量着,眼底一片澄澈,不避嫌,也没有过多举动。

    她还是没适应,自己竟有了一个夫君。

    江祈年并没有经丫鬟的手,而是自行脱下头上的金玉红花喜冠,又卸下一身褥重的喜袍,由女婢将其整纳。

    待他回眸时,沈白玉方才卸了一半的头饰,女儿家头一次由这么多人围着,尚且有些拘谨,由镜中偷偷打量着江祈年,视线对上之后,又匆匆移开。

    江祈年垂眸片刻,又披上寻常外裳出了门,沈白玉从镜中只见如玉公子离开屋子,待她卸下繁缛的服饰后,方才见他回来。

    她忍不住问道:“你去哪了?”

    “去前宴知会了祖母,今夜无它事,女郎可好生休息。”

    如今已是十二月,天色凉,沈白玉褪去喜服,又披上新制的后袍,心中局促,就在那站着。

    多银已随着婢女们退下,如今这屋子里只剩下她二人。

    江祈年觉着奇怪,后觉她今年方才十六,女儿心性,只浅声道:“你且睡吧,我不对你做什么。”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沈白玉脸上烧起一股热,忍不住脆声道:“登徒子!”

    门外来送密信的文墨脚步一滞,看着面前紧闭的雕花大门,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祈年愣住,转而笑了,“我做什么了?竟还被冠上了登徒子的名头?”

    沈白玉扭过头。

    文墨终究还是敲了门,“世子,有信。”

    江祈年瞥了沈白玉一眼,朗声道:“送至书房。”

    “你且先睡,我待忙完再归。”

    沈白玉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低头嗯了一声。

    只听见脚步声离她愈远,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室里陷入冷清。

    “多银?”沈白玉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小姐,我在呢。”

    沈白玉安了安心。

    这诺大的侯府,能有个陪伴她的人,足以让她心慰。

    “小姐睡吧,多银在外守着。”

    多银知晓小姐紧张,暖声道。

    沈白玉呐呐一声,脱去外裳,就着中衣躺在床上。

    大红鸳鸯枕被中探出一个玉□□致的侧脸,鸦染乌亮的长发被压在枕下,长而浓密的睫毛时不时颤动,透露着主人的不适应。

    静谧涵雅的书房,舒展的玉兰于窗沿上温卧,江祈年披着长袍端坐在书桌前,桌上墨迹微润,几卷书墨随意搁置在一侧。

    他布置的暗线每逢时机便会送回密信,助他掌握当初涉案官员举动。

    江祈年将手中密封的信笺拆开,许是来路波折,密信褶皱不少,但也无碍拆封。

    拆开密函,里头是一张素金信纸,如今京里官员贵胄常用的信页。

    江祈年将信纸展开,一行文字映入眼帘。

    镇远侯世子定要百年好合才是。

    纸边是几抹鲜红血迹。

    江祈年猛地将纸角捏紧,骨节发白,烛光阴郁映照下的眼带阴鹫之色。

    夜深,沈白玉迷迷糊糊间感觉一道寒气靠近,激得她一瞬间瑟缩。

    江祈年身子微顿,手下不自觉放慢不少,但还是能感受到被子里的温暖不间断的向他涌来。

    这感受,让他陌生。

    今夜他本不打算回来,可到了后半夜他还是来了,不由自主的。

    枕边人还睡得香沉,甚至他挪被子时,都不曾吵醒她。

    江祈年侧着身子,安静地打量着她,脸上常年的和煦纯良一扫而空,只剩下漠然,而眼里心绪不明,灰雾弥漫。

    他不是个喜欢赌的人,可这一次,他还是赌了。

    至于赌的是什么,或许江祈年自己都说不明,道不清。

    沈白玉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未眠,可直到竖日天色清明时,她迷怔醒来,恍惚还在沈府有海棠花开陪伴的那处闺阁,可知道摸到一侧温热的物体,浑身激灵而醒。

    她缩进被子,眉眼警惕,似是惊觉。

    江祈年早已醒来,只是未动,见她醒了才缓缓睁眼。

    “你……你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江祈年故作促狭,“昨夜夫人睡得香甜,我不忍打扰。”

    “不可能,我昨夜明明一夜辗转,失眠难耐!”

    江祈年回忆起昨夜种种,一瞬间沉默,“…..夫人可真会说笑。”

    沈白玉脸上挂不住,急急扯开话题,“你还不起?让江老夫人等急了,你这嫡孙也不嫌害臊!”

    江祈年不跟她口舌之争,掀被下床,一瞬间,冷气侵袭而来,竟让他有些怀念被里的温暖。

    而紧随其后的沈白玉表达更为直接,捂着胳膊打着寒噤,嘟囔道:“怎才一夜就如此冷?”

    江祈年沉默着将昨夜他自书房回来时披着的狐裘披在沈白玉身上,毛茸茸的触感将沈白玉笼罩。

    沈白玉神情怔住,下意识回头看他,男儿身着一袭素白里衣,微皱的衣领间露出他白霜般的肌肤,在里衣的映衬下,更显苍白。

    江祈年还以为她被自己感动了,谁知下一秒,小女郎将身上的狐裘取了下来,踮起脚尖披在他身上。

    顷刻间,女儿家的香气沁入他的所有感官。

    沈白玉忍住寒气,边去多银昨日收拾出来的衣柜里翻找衣裳,边小声道:“病怏怏的身子说不定还没我抗寒呢,不先给自己披上,逞什么能啊。”

    江祈年看着不远处忙碌的身影,目光又垂向身上披着的狐裘,一瞬间想解释,却又语噎。

    从小在塞外长大的沈女郎兴许身子骨真比他好上不少。

    竟无从反驳。

    多银昨夜认识了不少侯府的丫鬟,今早随着一众女婢笑着走了进来,见小姐面色粉嫩如常,并不像是受什么欺负的模样,更是放了心。

    这侯府也并不像老爷、夫人说得那般惊人,府里的婢子大多对她客气得紧。

    沈白玉看见多银,笑得杏眼弯成月牙,众位侍女见夫人笑颜如花,如园中戏蝶般,不由得也被带起笑意。

    世子虽仁厚,可在府中常年独坐静思,至多唤文墨相伴,如今他们这院里也算迎进女主人了,可算热闹起来。

    “今儿给夫人梳个凌虚髻可好?”

    “好啊。”

    沈白玉随手拿起梳妆盒里的一支金玉发钗,一只金丝扭的幼蝶伏在钗头上,随着钗动而扑闪,远远看去,似真有一只蝴蝶落在钗上似的。

    丫头眼尖,见夫人打量着手中之物,笑道:“这是世子在金玉阁重金购的,特地嘱咐奴婢放在首饰盒里,如今看来,定是猜到夫人喜欢,早早为夫人准备的。”

    沈白玉杏眼睁大,透过铜镜打量另一边也在整理着装的人,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细心?

    “你们世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丫头见夫人眼神澄澈,言语间也松懈几番,竟有心思开起玩笑:“世子自然是对夫人好的人。”

    沈白玉有些羞恼,“多银你看她们!”

    多银也调笑道:“小姐别气,再气这腮红可就不用上了。”

    众人调笑成一团。

    江祈年不解的眼光探去,那群丫鬟说得声音小,但这氛围可是遮都遮不住的好。

    沈白玉究竟有什么本事,这才来了一夜,竟和这些丫头如此交好。

    待收拾了好一阵,沈白玉才勉强从那群丫头手里逃了出来。

    今日是第一次以江家媳的身份见侯府中人,着装自然以得体为主。

    只见她身着一身绯红织金鸳鸯带棉罗缎,下着一身烫金花青棱裙,头戴金花红冠,腰佩双鱼环玉,顾盼生辉,灵娆娇媚。

    江祈年已在院中执卷等待多时,直到丫鬟将沈白玉扶着出来时,眸中亦是掩不住的艳意。

    为首的丫鬟春雨悄声在白玉耳边调笑道:“夫人你看,咱们世子爷见着你,都走不动路了。”

    待沈白玉杏眼探去时,江祈年目色澈明,神色坦然,哪有什么惊意。

    她有些不服气,这身衣裳可折腾了半个时辰,江祈年怎半分意思都没有?

    她随江祈年前往正厅的路上,不住的想吸引他的主意,可这人似木头似的,甚至还没有昨夜话多,直到来到厅门口,她终于忍不住了。

    “世子难道没什么话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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