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银霄楼,苏清道身着一袭棕褐全袖大褂,内套素雅长袍,与一公子相对而坐,面容拘谨。

    公子身着淡灰青鸾素锦长袍,外罩半袖月白玉叶纱衣,倚靠在窗前,面上带着浅笑,见身前之人迟迟不开口,主动启声。

    “苏叔怎还跟我客气?有何事直说便是,你乃我父亲生前大将,有什么麻烦事,我定尽力而为。”

    苏清道踌躇半天,终究开口,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前日我家小女不懂事,竟偷闯侯爷府,惊扰世子与江老夫人,我在此替小女给世子赔个不是。”

    “沈小姐?”

    江祈年故作愣住,似是才发现此事一般,惊讶道:“沈小姐竟然是苏叔家的女郎?”

    “难怪生得如此机警伶俐,”他脸上露出笑意,甚至还带点感激,“苏叔何来不是之说?若不是沈女郎出手相助,如今我只怕……”

    “还未上门感谢沈小姐,这倒是祈年不是了。”

    此话说得极为客套,竟令苏清道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接下来的问题,倒是江祈年见苏清道面露些许着急,主动提及。

    “苏叔近日来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沈小姐入侯府罢?”

    苏清道苦笑一声,“还是世子聪慧,这几日街上的流言蜚语也不知是否辱了世子清誉,我家女郎自知自己犯了大错,正在阁中反省。”

    “那些爱慕世子之言,世子万万不可相信!”

    江祈年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转而露出些许吃惊,“街上竟传起此等流言蜚语?”

    苏清道微微点首,言语中带着些许无奈责备,“我家小女实在是被宠得无法无天,才惹得世子陷入这等言论,此番前来,苏某就是替小女向世子致歉,还望世子海涵。”

    “江老夫人也不必迫于舆论上门……”

    江祈年面色一转,似是有些着急,玉色脸颊泛起微微红晕,“苏叔不必如此,我不甚在意的。”

    “实话不瞒苏叔,当日一见,我便对沈女郎有所好感,祖母做出此事也是事先询问过我。”

    “至于为何如此唐突上门,只因……只因……沈女郎在宴会上……似是亦心悦于我。”

    亦心悦于我……….

    苏清道手中握着茶盏的长指松动,眼前竟有些发黑。

    他知晓自家女儿胆大,可竟………

    他尴尬笑道:“是么………..世子生得风神玉貌,我家小女心悦也不甚意外,只是她娘即将带她回漠城,只怕…….”

    “回漠城么?”

    江祈年面上怅然若失,“听闻苏叔进京做生意,女郎为何突然就决定回漠城了?”

    苏清道心道快圆不住了,只简短解释:“小女从小在漠城长大,一时之间适应不了京城的生活,当初也怪我决定过急,将娘俩一同带入京。”

    江祈年神色垂落在织金素麻编织的桌布上,半晌才出声,“即是如此,江某能否求苏叔一件事情?”

    “何事?”

    “在女郎回漠城之前,让我与她见上一面可好?”

    江祈年面露祈求,像极了一个求而不得的赤诚痴心儿郎。

    苏清道面露为难,本朝虽未强制苛求女儿家私底下的交往,但未出阁的姑娘同一个尚未婚娶的儿郎暗自见面,属实……..

    “我知晓唐突,可沈女郎一回漠城,祈年只怕与她此生……不复相见!”

    说到急处,江祈年重咳不止,急急用锦帕捂住口鼻,慌乱间,苏清道看到玉白锦帕上的一抹鲜红。

    “世子!”

    苏清道连忙起身扶住世子,与文墨一同服侍着江祈年吃下药丸,待药效生效后,江祈年的心绪才逐渐缓了下来。

    “世子身体竟变得如此糟糕?”苏清道脸带急色,“难道幼年的病耽误至此?”

    江祈年面露苦意,“不瞒苏叔,祈年已问过数十位名医,皆叹气罢医而去,言不过一年矣。”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当初是侯爷,如今连世子你也…….”

    苏清道愤怨道,“这苍天是瞎了眼么?”

    江祈年素手轻轻握住苏清道,安抚道:“苏叔莫气,此乃祈年的命数,祖母也只求祈年能安稳幸福的度过余生,足以。”

    “只是如今,祈年心愿甚少,一求能多伴祖母晚年,二求……”

    苏清道回握住江祈年,“世子良善至此,苏某有愧,明日暮昏之时,定带小女与世子相会。”

    江祈年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神情愣愣,“苏叔…….你…….”

    苏清道抱拳,言语真挚,“还望世子千万保重身体,侯爷之死真相尚且成谜,苏某定尽全力以求真相!”

    言罢,苏清道又转身向文墨深深鞠了一恭,这才转身离去。

    身后,江祈年将染血的锦帕随手扔在桌上,又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眼带轻嘲。

    文墨替世子换了盏温热的茶水,眉眼温顺,“世子回吗?”

    苏清道不言,思虑一瞬后即唤笔墨。

    就着喝茶的木桌,几句凛冽的墨迹附于雪白的纸张之上,待等墨干之时,他随口吩咐道:“将这信送出去,命塞外之人,彻查苏清道。”

    文墨不疑有它,谨慎接过。

    跟着世子办事的人都知晓,如今世子所作之事,须得处处谨慎,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否则,一陨俱陨。

    而走出楼外,刚回到自家店面的苏清道正得到消息:沈白玉在家高热不止。

    于是刚坐下喝口热茶的他又连忙往沈府而去。

    “白玉?玉儿?”

    人还未到,苏清道一声又一声急迫的呼唤先至,作为曾经的儒将,即便是在战场之上,他都极为注重自我体面,而令他如此失魄的事与人,唯有三。

    沈蓉已守在白玉闺阁里已有半日,见本该早就出现的人此时才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本就带气的心绪如同干草遇上野火般,猛升三丈。

    她抬眼,怒声道:“将门给关上,今日谁敢让老爷进来,我罚她三月银钱。”

    多金打小跟着夫人长大,自然是听夫人的,随即让人堵了房门。

    苏清道行至女儿闺阁,推门遇阻,见屋内隐隐有人影闪动,忙唤道:“多银?开开门,是我,白玉如何了?”

    多银在屋内侍于小姐跟前,见夫人冷脸坐在美人榻上,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回应老爷。

    苏清道唤了几声,终于察觉到异常,皱眉道:“是夫人在屋内?为何迟迟不开门?”

    沈蓉端坐在榻上,目不斜视,只冷声道:“你且去忙你的事去,哪管得了家内事?”

    因他决意来京都之事,沈蓉一直心有不瞒,这苏清道是知晓的,可他又要如何开口,自己是为侯爷而来呢?

    苏清道苦笑,自己为赎罪而将沈家拉了进来,借沈家身份谋事,已是愧疚。如今又怎能将妻女也拉下水?

    “夫人,且容我看玉儿一眼可好?”

    “不好。”

    沈蓉拒绝得干净利落,当着下人的面也丝毫不留情面。

    苏清道无奈,“那你究竟如何才能让我见玉儿一面?”

    屋内,沈蓉微微闭眼,终究没忍下心,回想起阿爹的话,给了苏清道最后一次机会,“你同我们一道回漠城去。”

    苏清道一听,当即否决,“不可能。”

    他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在京城落住脚跟,怎可就此离去?

    沈蓉听到这个答案,并没有丝毫意外,毕竟是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人啊,当初若非他如此性格,她又为何独独看上了他?

    只感叹命运终有不合,这份姻缘也抵不过诸多哑口。

    月白珍珠帐笼罩的床上,沈白玉迷迷怔怔间,又梦见那个世子,依旧一声一声询问着:“沈白玉,你当真愿嫁?”

    待到她大梦惊醒那一刻,这一声一声化为最后一句呢喃:“沈白玉,你嫁我罢。”

    “阿娘……”

    沈白玉恍惚着唤道。

    “如何?可还好些?”沈蓉快步走到女儿床前,温声道。

    “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你受了风寒,如今正热着。多金,去把温着的药端来。”

    待药端到面前,沈蓉又亲自喂白玉喝下药,如同小时那般哄着白玉入睡后,才起身。

    自己的女儿她心里知晓,定是因昨晚的事儿忧虑过重,怕给家里带来麻烦,想着以重疾相解,驳了江老夫人和静安侯夫人。

    可在京城,这仅仅只是个缓兵之策罢了。

    沈蓉垂眸,想了片刻后,终究是开了门,苏清道还站在门外,见门开了,双眼抬起,与沈蓉对视。

    沈蓉走到苏清道跟前,笑了笑,温声道:“我们许久没做在一起好好聊聊了。”

    书房内,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苏清道知晓沈蓉性子,这么冷静下来,定然有些她已决定好的事情要与他说,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开口,就让苏清道滞在原地。

    “苏清道,我们和离罢。”

    “什么?”苏清道似是觉着自己听错了,反问一句。

    “听不懂么?和、离。”沈蓉话说得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苏清道的脸一下子灰黑下来,甚至连理由都不敢问。

    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一般,有些事情说出了口,不必多解释。

    只是他一直怀着侥幸,觉着她爱他,肯定会包容他,是他过于自私了啊。

    沈蓉面色寡淡,眼神不知盯着何处,“你不和我说,我也不知晓你究竟想在京城干什么,但偌大的沈家容不得你如此胡来。”

    “这所有的一切,皆到此为止罢。”

    “今后,沈家与你毫不相干,你尚且安心在这京城做生意,但绝不可打着沈家的名号,我带来这里的一切都可留给你,仅带着白玉回漠城。”

    苏清道嗓子一瞬间干涸,哑得开不了口,半晌后只低声道:“好。”

    如此甚好,至少能保蓉儿和白玉平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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