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水神生辰时,锦觅曾许诺了陪他游历九洲十岛,回来时,天界已变了一番春秋,润玉再不是那个透明的庶长子,而是崭露头角风头日上的大殿下,天后虽依旧时时针对润玉,但偶尔几次,也会落了下风。

    与外头那些热闹相比,璇玑宫却显得更加素净寂寞,璇玑宫的主人,也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从前如春山,安静里总带着几分温柔暖意,景暖风暄;现在却像冬日的湖而凛冽肃萧,透出霜严冰净的疏离感,倒像上一世她重回天界之后看到的润玉的模样……锦觅撫着腮,一只手随意在桌上种着夕颜花,蔓延的藤蔓,像她长长的惆怅——她回璇玑宫这么久了,润玉始终待她淡淡,比待邝露都要疏冷。

    正自思索着要怎么化去他那般凛冽,听见魇兽呦呦叫着进了屋。

    “哈,魇兽”锦觅上前抱他“好久不见啊”

    魇兽恹恹的。

    “怎么了?”锦觅逗着它“是不是没人同你玩?”

    魇兽呜呜了一声。

    “我和你玩好不好?”锦觅笑眯眯道

    魇兽却跑到后头的润玉身边,在他脚边蹭了蹭,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润玉目中一酸,知晓魇兽这是向他找黛儿,低头摸了摸它的头。

    锦觅瞧着一人一兽莫名的孤伶伶感,自然而然想到黛儿,低头掩饰了会儿黯然,抬起头明媚地笑道“小鱼仙倌,你回来了。”

    润玉只是嗯了声,便走到书案前径直坐下,锦觅一眼瞧见他案上那个荷叶型的杯托,

    “呀”她笑着拿起来把玩着“这是我和黛儿在禹州时一起淘的,没想到她竟然带回天界了?”

    她摸着那上面的图案惆怅道“小鱼仙倌,我想黛儿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润玉没有动容,只研墨的手略略停了停“暂时不会回来”

    “那我可以去找她玩吗?”锦觅眨巴着大眼问

    “邝露没有与你说这些吗?”润玉眉眼不抬,面色淡淡地反问。

    锦觅摇摇头“她只说黛儿去了九嶷山,跟着九天玄女修行。黛儿为什么突然说走就走啊?九嶷山好玩么?难道比璇玑宫还好?”

    “九天玄女原本与她就有缘法,即如此,便让她去了便是。”润玉语气仍旧淡淡。

    “九嶷山远吗?我可以去找她玩吗?”锦觅像孩子般一味痴问下去

    “不远。”润玉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那我放心了,我明日就去找她玩去”锦觅嘻嘻笑了。

    “你找不到她”润玉

    “为什么?”锦觅皱着眉问。

    “黛儿闭了断情关,短时间出不了关。”润玉放下松烟墨锭。

    “什么是断情关?”锦觅很好奇。

    “顾名思义,绝情断爱,非情爱断尽不得出关”润玉铺平了雪浪纸,把语调也压得平平,

    “啊?!”锦觅放下手中的杯托“她为什么要闭这个破关啊?是她师父要求的吗?”

    润玉却不再回答她了,只拾起笔,开始习字。

    锦觅凝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沉默了有一阵。

    笔尖的墨滴在雪浪纸上,化成一团墨痕,润玉搁下笔,重新拿起墨锭,他研的墨总是不及黛儿研的油润细腻。

    “天色不早了,锦觅仙子请回吧。”润玉专注地研了好一阵的墨,才发现锦觅还坐在那里,撑着下巴凝视着自己。

    锦觅却恍若未闻,嘟着嘴问

    “那个什么破关,要闭多久啊?”锦觅皱眉

    “不知”断情关是自古以来第一大难关,时间向来无一个定数,润玉彻夜想了无数遍这些问题,查阅了无数典籍,都不能得一个确切的答案。最后索性只横下一条心——不管多久,我等下去就是。他秉着这样的心情煎熬过了这一年,才能语气平淡地回应着锦觅这些事情。

    “我舍不得她”锦觅脸垮了下来,很是不平了一阵后,才道“小鱼仙倌也很伤心吧?黛儿自小在你身边长大,你一定是最舍不得的那个。”

    “既在有情六界,总免不了聚散”润玉重新取了张雪浪纸,开始着墨临贴,

    “我搞不懂,黛儿为什么会同意,她真狠得下心离开你离开璇玑宫么?”锦觅跺着脚。

    “世间许多事,不用搞懂,接受便是。”润玉语调轻浅,又重复了一遍“天色不早了,锦觅仙子早些回去歇着吧”。

    锦觅迟疑了一会儿,道了声“好”,期期艾艾地起了身转身出七政殿,行到门口又折回身来,突然从身后抱住润玉“小鱼仙倌,你不要难过,至少还有我,我会一直这样陪着你”。

    锦觅感觉到润玉身体的僵硬,耳边听到他欲开口,料想是她不想听的内容,于是不舍地松开了手,一滴泪流下脸庞,她迅速抹了下眼泪“我,我回屋了,你也早一点歇下”。

    锦觅一路小跑到了廊下,倚在柱子上,面上已泪雨滂沱,她痛哭了一陣,握緊拳头,咬着牙道“润玉,我不会放手,这一世我绝不放手。”

    她抬袖狠狠擦了两把眼泪,牵起裙摆,出了柱後,转面撞见一个人,她泪眼朦胧中望过去,是旭凤那张面色惨白的脸,眼睛燃着两团灼火,那模样让锦觅感到害怕,她下意识地逃离,却被旭凤长臂一捞,卡在了玉白色的柱廊之间“锦覓,你刚才说什么?”

    “要你管”锦觅挣扎地要脱开他的怀抱,

    “我不许,我不相信你会变心”说着就要吻住她,锦觅尖叫了一声,手上掐起一朵冰凌向他当胸袭去,旭凤始料未及,冰凌扎入了他的皮肉,他看了那浸透出来的血色,面上露出狠戾疯颠之色“你竟然真下得了手?!”

    他捉住锦觅的手便要拖走,锦觅吓着惊声尖叫起来,润玉听见动静,现了身,拦住旭凤“旭凤,不可冲动”,锦觅脱了身,抚着脸跑回了影冰院。

    旭凤恨恨瞅了一眼润玉,便直接挥出一道火焰,幸亏润玉及时以冰凌化了,沉声喝道“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已经被你们弄疯了。锦觅明明先认识我的,我们朝夕相处两情相悦,为何一道婚约就让她变了心?”旭凤一腔邪火无处可泄,又向着润玉冷冷笑道“还有你,你早已经笃定了锦觅对你的心意是不是?怪不得当初说什么只要锦觅无意于你,你就绝不坚持,原来是胜券在握,才假意云淡风清应了我。润玉,你真虚伪”

    他愈想愈偏执,眼睛已近赤红“其实一切都在你的谋算中对不对?你借着黛儿在花界养伤日日亲近锦觅,花界之中,也早就知道了锦觅的真实身份,你早就想好了一切。”

    “旭凤,你冷静冷静”润玉对这般攀扯的旭凤很是无奈,又见其胸前还在渗着血,蕴起灵力封住他的伤口。

    “你让我如何冷静,我待锦觅如何?你从始至终都是知道的,为何你不禀明父帝回绝你们的婚约?”旭凤捂住胸口的伤“你早就下好了这盘棋,怪不得黛儿被送去九嶷山,你一句挽留都没有。她自小伴在你身边,满心满眼里都是你,你怕她阻了你的大好前程,就顺水推舟打发走了,润玉,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等冷心冷肺心机深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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