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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这日见贾琏心烦意乱,千山出于礼节约莫问了,方知贾家二房工部侍郎贾政的长女晋封贤德妃,合府皆欢,便催着他早回。无奈姑表妹自落水后却咳咳停停,船上的医娘子调调养养,总不见起色,这两日还发起烧来,故上岸着人寻医,无奈此码头乃途中最小的一个,唯一有些本事的郎中家中有事,闭门谢了客,贾琏这厢府中催得急,表妹又病得沉,两相催逼,令他顿收了浪荡之心,好看的风流眉桃花眼愁成了一团。

    千山遂问黛玉是何症状,服了哪些药,贾琏一一细细说了,千山拍拍他的肩道“二爷先莫着急,慕某回舱里寻寻药,或可有法子”

    贾琏眼睛一亮“慕兄弟懂医?”

    “家主略懂一些”千山谦道。

    贾琏顿若闻天籁,愁眉急眼顿时舒展了许多,打理了一应其他事情不说,回到船上等消息。

    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听到那船上传话来,说让搁踏板,他欣喜地亲自迎了出去,日光下,一袭淡青色长袍的公子自踏板上临风徐行,那般容貌风姿竟找不到话语去形容,只觉得自己过往所见的所有王公名流优伶绝色皆被衬成了泥土,贾琏脑子里搜来搜去只找得出“神仙”二字形容,一时眼睛竟看直了。直到千山咳嗽了声,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遂打迭起谦谦笑意拱手行礼“在下贾琏,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景,名十一”神仙开了口,声音温和却凛泠,自有种上位者的威矜。

    千山知贾琏是个套近乎的高手,忧自家公子不耐其搭缠,便直白道“这就是我先前与二爷说的家主,略通歧黄,劳请二爷带路”

    贾琏裣衽亲自引路到黛玉的房前,着雪雁进去禀了声,随即一紫衣少女打了帘子出来,见到顾景知,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躬身施礼,掀了帘子“景公子请”。

    顾景知微微颔颔首,踱步进了帘子,紫衣少女帘子一落,贾二爷与千山皆被隔在了帘外,紫、碧衣两丫环引着顾景知到了小客间坐下,奉了茶,小客间空间不大,最好的靠窗的位置都给了那排书榻,坐在顾景知的位置,正对着那片设计得洒脱朗阔的书榻,榻是用苇丝铺成的,沿着墙面一直延伸到十尺开外,靠墙的位置放了矮矮的两层书柜,因体积长,倒能码好些书,榻中搁了张花梨木几子,上面摆着笔墨砚台,铺着雪浪纸。几子左边,摆了个琴案,这途来他听到的两次琴声,料想是从这里出的了。

    他觉得此书榻设计的甚有古意又颇为实用,很是应了长途舟行的需求,比自己舱中的强,便问一旁侍立的碧衣丫头此榻是哪位匠人做的,碧衣丫头笑吟吟道“是我家姑娘画了图纸让人找了匠人改的”

    此丫头倒是一派天真,叽哩咕噜往下道“先前不是这样的摆设,姑娘嫌那些无趣又不实用,就让人把之前的家具搬走了,重新弄了这个,倒别说,姑娘喜爱得紧呢,一天大半时间都耗在这里……”

    “雪雁”紫衣姑娘从里屋掀了布帘出来制止了她继续往外倒姑娘的事,脸上颇有些焦虑色地向顾景知道“姑娘实在无力起床,还请公子入内看诊”。

    顾景知面色沉了沉,贾府竟由着人病到卧床不起?边黑着脸边进了内室,一个医娘子忐忑地站在榻边,见二爷请的人请来,忙把手枕垫在了黛玉的皓腕上。

    林姑娘一张小脸掩在青丝与玉色锦被里,双目紧阖,纤长的睫羽一动不动,面上皮肤苍白,连唇上也无甚颜色,不见一点生气。他的不悦更深了一层,手指搁上她的脉膊,细细听脉,寸关尺三脉皆浮虚无力,显然是久病累积下来的,他不由想到去年冬雪之日那立在雪中的固执身影,心里浮上愧意,又仔细再听了听,却见指下的手腕微微动了动,嘴里含糊微弱地唤了声,听在旁人耳里,只是含糊的音节。但他内功修为堪称大夏国第一人,听力自然敏锐过众人数倍,此刻听得分明她呢喃的是“润玉”二字。

    顾景知的心跳蓦地快了几拍,又连听她喊了几声“润玉”,此际顾景知的心跳已如阵鼓,躁动而洪大,

    “润玉”是他的乳名,原来是他方落地,便生得莹润如玉,眉目沉静,便被赐名“润玉”二字,然自三岁拜了师,师父言此名道破天机,不可再用,便弃了此名,只有太妃偶一失神不察时才会唤错一两声,外人绝无知晓。

    如何她梦中唤出此名,还是她相熟的人里也有此名者?

    “润玉”林姑娘又嗫嚅了几声,面上露出悲伤之情,眉尖蹙着,眼际滑出泪来,那泪竟教他十二分酸楚,一时失了神,想要用手拭去,紫衣丫头眼尖地取过帕子拭去了她眼角的滚珠。

    顾景知回过神来问“可有发烧?”

    紫衣少女红了红眼睛道“烧了两日”

    顾景知拧了拧眉,伸出手去探了探,果真烫得厉害,他眼风凌厉地扫了下旁边噤若寒蝉的医娘子,收回手,却被黛玉胡乱地抓住,嘴里更清晰地唤了句“润玉”。紫衣少女脸红了起来,忙过来安抚住黛玉,小声轻唤道“姑娘,姑娘”

    林黛玉方松了手,又唤了几声“爹爹”,便昏昏沉沉睡去,顾景知的耳根脖项微不可见地红了红,执起她的手,看掌心颜色,又看了看指甲色泽。

    又问紫衣丫头黛玉平日里饮食睡眠,心里有了数,方站起身“把旧日的药都停了,新药我着人配好送过来,熬药服食的方法届时会着人一并告知”。

    紫衣丫头郑重道了谢,便将顾景知送出了外间。

    “你叫什么名?”顾景知行至门边,顿了顿问

    “奴婢紫鹃”紫衣丫头道。

    “同你们爷说一下,你们姑娘的饭食还需别做,食单随后与药一并送来。”顾景知道,

    “紫鹃省得。”紫鹃点头应道。

    “另有一件”顾景知又道“凡事多劝劝你们姑娘放开胸怀,她这病有一大半是愁中来的。”

    紫鹃连连点头,顾景知嘲自己还真当起了大夫,不由心下失笑。

    没过半个时辰,千山便亲自送了药过来,有服用的泡澡的,亦有一张食单并一大包食材,把煎服方法细细同紫鹃交待了,紫鹃不胜感激地谢过了,捧了药回房,也不劳厨娘,自在舱中取了个小火炉煎着,四碗水煎做一碗,小心地给黛玉一银匙一银匙喂了进去,到了晚间,黛玉便发了一通汗,体温降了下来。

    紫鹃喜不自胜,拉着雪雁讲“咱们姑娘好缘法,遇到神医了”

    “我看不是神医,是神仙才算。”雪雁圆圆的脸憨真地笑着“神医哪能生成那个模样,像九天之上下凡来的神仙。”

    她坚起两个指头,歪着脑袋道“到今日我可见过两个神仙了,一个是咱们家姑娘,另一个就是景公子了。”

    紫鹃戮戮她的脑袋“这话可不能到外面去讲,倒叫人把姑娘看轻浮了。”

    雪雁吐吐舌头。

    “你们俩嚼什么舌根子,什么神仙不神仙的?”黛玉刚从冗长的梦境清醒便听到两个丫头叽叽咕咕。

    “姑娘你可醒了?!”雪雁哒哒哒地跑上前,圆溜溜的眼睛里高兴得盈了泪“我差点以为,以为……”想着前几日的煎心惶恐,此刻眼泪便走珠般滚下来。

    “以为什么?”黛玉扯出一丝儿虚弱的笑“这身子好好歹歹惯了,一时是死不了的。”

    她这样一说,雪雁反而哭的更凶,黛玉娇嗔了句“没出息的丫头”自己的眼睛却红了起来。

    紫鹃到底比雪雁沉稳许多,上前细细问了黛玉的身子感受,可要茶水饭食等,黛玉只道浑身粘腻得紧,想沐浴更衣。雪雁连忙遣婆子去打水,又准备香汤等,紫鹃这才想起那景公子随从送来的物件里有些泡汤的方子,不由叹服景公子的细心。遂交待了雪雁去煎熬那泡澡的汤汁,自己则取了食单,到厨下去备黛玉的膳食。

    这边厢船上,千山揭了细雕鎏金香炉盖子,水沉香已烧至最后一点余沫,依时辰来讲,公子应当是该歇下了,可瞧他捧着书的样子,倒一点不像犯困。

    只得委婉地提醒“公子可要添香?”

    顾景知方才抬眸扫了眼沙漏,眸光转了转,放下书卷,换了本志怪话本,翻了两页后很似随意地问了句“那船上可有消息递来?”

    千山闪过一点诧异,刚想回道“尚无”,外间便传来小厮的声音,一时小厮踏浪进了里间禀道“贾家二爷着人来谢礼,说林姑娘亥时退了烧,人也清醒了。”

    “嗯”顾景知淡淡哼了声,眉梢嘴角可见地松驰了下来,未几便搁下了书道“安置吧”。

    那边厢黛玉沐了浴,用了半盏金丝燕窝小米粥,身子尚且虚软,精神却走了困,拿了本词话,听雪雁叨叨地说昨日的情形如何凶险,那神仙般的景公子如何妙手回春。

    “我看你是疯魔了,从醒时到现在就只听到你叨叨人家公子”紫鹃看了外间一眼,婆子们睡的睡,把门的把门,这才放下心来推了推雪雁,打趣道“不知道的还道是小妮子动了嫁人的心思。”

    “姐姐快别折我的寿,那样神仙似的人物,看一眼都是罪过哩”雪雁抿嘴笑“若说这世上,也只有咱们姑娘能配与他放在一起说道”

    黛玉剜了雪雁一眼“越发的胡说八道起来,也不怕被人听见了生事。”

    黛玉思度着自己现今乃真正的孤苦伶仃,往后在贾府更需谨言慎行,万事不可授人以口舌,心中未免伤情,眼睛又读到那书上那行愁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字字戳心戳肺,勾动得黛玉眼泪滚将下来。

    紫鹃急得推了雪雁,暗怪她小孩家家不懂事,忙劝道“才好将一些,怎么又哭了。那景公子特特嘱咐说你这病多半是从愁里来的,须放开胸怀才于身子有益”

    “不说别的,就为了姑老爷放心,姑娘也当振作一二方是”

    又道“即便姑老爷不在你身边了,便是在天上也在看着你呢,不然好好的,怎么半路遇了个神仙般的人来救姑娘,想是姑老爷在天上保佑。”

    黛玉破涕一笑“什么神仙不神仙,方才才道雪雁胡吣,现下自己倒说道上了”,她思及那景公子与父亲身前的那次交往,想是对父亲而言至为重要的人,又屡屡救自己脱难,亦暗自感念或是父亲的庇佑。又思及那日江中水流湍急,险之又险,不由钦佩景公子的为人。

    不由又联想到宝玉,她那日明白了父亲的言下之意,想是已与外祖母约定了自己与宝玉的终身,私下悄拿宝玉与景公子相较,一时升起些烦乱,搁下了书,让紫、雪二人拉下帘子熄了灯安置。

    贾琏因有心交结景公子,故时常打发人过去送些谢礼,顺带把黛玉病情的进展细细告知,过了三日,景公子又来复诊。黛玉已然好了大半,再不敢像那日那般散着发恹恹在榻上,起了身略收拾停当,出了外间。

    他没在品茶,只背着手望着窗外那一江水色,今日穿的是一身天青色常服,上好的布料,却无多余的花饰暗纹,头发只用同色布束成一束,墨缎般的青丝散在身后,仿佛自魏晋走出来的公子,动静之间皆是人间绝色。

    黛玉裣裙轻轻行了礼,景公子转过身来,乍对上黛玉的眼,两人皆垂下眼眸,耳际可疑地红了起来。

    还是顾景知先收敛了心神,看座问诊,黛玉见他如此光明洒落,也敛了羞意不做那小儿女之态,顾景知诊了脉,露出一点笑意,只那春风一闪,便晃着雪雁眼花,暗叹神仙笑起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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