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外面窗台上站着一只猫。

    那是一只胖胖的三花猫。

    毛发蓬松而柔顺,脸半黑半橘,黑色浓烈,橘色温暖,披着橘色披风,遮掩白而脆弱的小肚子,定是被主人精心照料。

    初晨的阳光洒在它身上,它背着光,胡须长而卷曲,竖瞳缓缓舒展。

    这是一只很可爱的猫。

    它在玻璃窗的外面,原本是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而来,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看到夏子的那一瞬,它忽然顿住,缓缓转头看向她。

    夏子被抓包了,却也没有躲闪,而是专注地盯着那猫的眼睛。

    猫没有动,人也没有动。

    两个生物隔着玻璃窗对视着。

    夏子没动,是因为她怕惊到这只猫,要是它跑了,夏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另一个生物,然后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夏子什么都没想。

    她开始只是盯着窗外发呆,猫刚露头时,她想,这猫是怎么爬到这么高的窗台上。

    它优雅地走过来时,她想,它可千万别掉下来。

    直到看到它的眼睛,她就懒得想什么了。

    猫歪了一下头,突然跃下窗台。

    夏子心跳停滞一瞬,她慌慌张张冲到窗台边,推开玻璃窗,把头探出去,她看到:

    地面上有一只猫。

    她安心一瞬。

    她看着猫,并发现,猫似乎也在抬头看她,没有走的意向。

    来了几

    两个人,他们也看到猫了,那个文绉绉戴眼镜的公司职员问:“谁家养的猫?”

    那个穿得较潦草,身形强壮的人把猫提着后脖颈拉起来,仔细端详了猫的身体,说:“流浪猫吗?”

    他把猫放在手臂上,抱着猫:“应该不是。”

    他随手摸了摸猫的头,动作看着不轻,猫脑袋给他按到怀里,又复抬起,看向夏子的方向。

    夏子忽然有些难受,她抿抿唇。

    猫从那壮汉的怀里挣脱了,看着楼上的夏子。

    公司职员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楼上:“是你的猫吗?”

    夏子没有接话,她不想撒谎,又觉得自己要是说猫不是自己的,会有负罪感。

    对一只猫的负罪感。

    好像有些搞笑。

    公司职员似乎自己推出了答案:“你看它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扔它呢?”

    他戳了戳旁边那壮汉:“走吧,别玩猫了,没看见那猫不喜欢你。”

    壮汉和公司职员离开了。

    夏子看见猫孤零零地坐在地上。

    她从衣架上扯了一件外套,匆匆下楼。

    她和猫之间只有一米距离,中间没有玻璃。

    猫用爪子挠了挠脸,看了她一眼,一甩毛茸茸的长尾巴,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小区外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大概意思是:怎么还不跟上?

    夏子觉得这猫好生聪明,这么有灵性的猫吗?

    她开了手机定位,然后抬脚跟上。

    初见的惊艳被理智冲淡了,她只是真的好奇,猫要带她去哪里。

    猫带着她穿过街头巷尾,早上车有些堵,人的脚反而成了最方便最舒服的交通工具。

    这些路她大多走过,有些印象,但终究没在这里长大,还是没那么熟悉,并不知道每条路都通向那里。走着走着倒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小时候常去的蛋糕店和与费奥多尔相见咖啡厅相去不远。

    人是越走越少了。

    她到了一片墓园。

    她忽然胆怯。

    也是,这种地方总让人害怕,鬼神之说常要和这里沾沾边,这里连阳光都有清冷悲伤的氛围,杂草都有物是人非之感,空气都是萧条冷落的。

    这片墓地她来过。

    她给涩泽龙彦,久川善子还有久川泷立了墓碑。当然,除了涩泽墓里有个头骨,剩下两人的墓都是空的。

    她觉得这碑立不立都没什么关系,都来得有些迟了,迟了十年,迟了四年,都是迟了。她之所以立碑,想法就是,别人有的我家也要有。

    虽说大家应该都不在乎这个。

    要是哪天费奥多尔死了,有人给他立碑吗?该不会还让我来吧,我不是他亲戚,只是便宜学生而已。

    她想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猫停了,趴在一块墓碑上,它到底还是个动物,不太懂礼貌,趴在石碑上,半个身子悬着,赘肉和尾巴挡住了墓碑上的照片和字。

    它尾巴一晃。

    照片露出来了。

    夏子瞧着有些眼熟,也许她见过他的亲戚朋友。

    猫从墓碑上跳下来,闪进旁边的草丛里。

    夏子本想去追。

    织田作之助。

    夏子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

    烟花在脑海里炸开。

    原来是我的那不肯杀人的黑手党保镖。

    这里像是有人常来打扫,想来也知道是谁来祭拜过,这样他也算不寂寞了。

    夏子愣愣地站着,拿异能翻自己的记忆,织田作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里储存着,一点没丢,就像与他再认识了一遍。

    被父亲介绍来的保镖小哥哥。

    生前你的保镖工作是不咋地,死后却蒙你恩惠。

    在你的好友手下讨生活。

    你大可脸皮厚些,去找我父母要些报酬,我妈妈一直很看好你,有她在,父亲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多给坂口安吾和太宰治托梦,让他们别坑我了。

    夏子觉得自己该带点什么过来,比如辣味咖喱,这样才好贿赂他。

    那猫应该早跟我说啊,我就可以带东西来。

    她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猫怎么说人话。

    她转头,发现猫不见了,夏子也不去找,可能那猫就是想带她到这探望织田作。

    或许那猫是一个认识织田作的人专门变出来了,就是要告诉她织田作在哪里。

    她转身离去。

    “夏子!”

    这一声在这个场景下有种见了鬼的惊悚。

    她回头时还在后悔,想着,记不清哪个鬼故事说:人头肩上共有三盏灯,护着人不为邪祟所犯,半夜走夜路,被喊名字时千万不能回头,否则会灭掉一盏灯,三盏全灭后,妖魔鬼怪就能为所欲为了。

    不过这是清晨,条件应该不算满足吧。

    她这一回头,思绪转了千回,定格在看见那人的一瞬:“条野!”

    条野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花,似乎正向墓园深处走。

    “昨天的任务怎么样?”他问。

    “还行。”结果看,也是成功了。

    他笑笑:“那个戴蒙斯残党一见我出门就堵住我,气势还可以,我猜我那只是分戏场。”

    “你猜对了。”夏子老老实实点头。

    “被骗了很沮丧吗?”他问得很不客气。

    “陷入自我怀疑?”他火上浇油,笑得很不要脸。

    “你什么意思!”夏子恼了。他是觉得自己因为难受所以来墓园探望亲人寻找安慰吗?

    “你感性了。”他说。

    “我猜你又在什么犯罪的亲朋好友和本职工作之间摇摆。”

    他猜的真准。

    “没有摇摆,顶多有些怅然。”夏子说。

    “你来这做什么?”夏子没提那只猫的事,而是选择转移话题。

    条野也没较真:“来给人上坟。”

    “一个老朋友,一起去吗?”他随意地问。

    “好。”她挺好奇,条野采菊的老朋友会是什么样。

    “大概是因为和戴蒙斯残党交手了,忽然想起有一阵子没来这里。”条野的话语很轻,但墓园太安静了,所以她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戴蒙斯的人?”

    “当然,他一直是戴蒙斯的人。”条野说。他一直是,但我背叛了。

    他把那束百合放在墓碑前。

    那人名叫阿尔伯特,没有照片。

    “他觉得我的眼睛瞎的很有意思,所以要我做他手下。他教导我良多。

    不过用你的标准看,他是个恶心的罪犯。”

    还记得。

    双目失明的男孩子两手紧紧攥着水果刀的刀柄,两手因为攥得太紧血脉不通畅,红一块白一块。刀买来不久,还比较新,闪着寒光。血液给半截刀刃覆上淡淡的一层膜,刀尖处一滴粘稠的红色液滴缓缓坠落到尘埃里。

    他听到远处的脚步声。

    “小瞎子,想活吗?”

    男孩不吭声,空间被那人禁锢了,他意识到自己走不了了,所以选择听这个人说话。

    那人走上前去,拎着瘦弱的盲人男孩的衣领,把他提起。

    男孩被勒得喘不过气,两手两脚在空中不停扑腾,但胳膊短腿短,力气也小,完全不是对面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的对手。

    “你抢了我的任务目标,就要把自己的命赔给我。”

    男孩喘不过气了,憋的脸颊通红。

    他突然被摔到地上,吃了一嘴尘土,不停咳嗽。

    “我改主意了,你脸颊红得好看。”

    后来条野知道了,这人就喜欢看别人生病,受伤,死亡时痛苦的样子。

    他的痛苦取悦了他。

    条野进了戴蒙斯,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毕竟他骨子里就是个坏种,连自己的父亲都敢杀。

    敢嘲笑他眼睛的人都被他挖了眼睛,敢轻视他的被他踩在脚下碾磨。

    虽看不见,但他超凡的听力和绝佳的异能让他把自己坏种的天赋发扬光大,他在黑市卖迷药,卖枪械,管他是拿来杀人还是防身,组织里有人偷偷叫他无明之王。

    唯一让他憋屈的就是,他还被阿尔伯特掌控着。

    阿尔伯特觉得他是很好的消遣,不开心就拿来抽几鞭子,开心就踹几脚。

    直到小百合出现。

    她不知怎么找到黑市,要出钱请条野杀死阿尔伯特,并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无知的蝼蚁。

    条野当时就笑了,眉眼弯弯,一副少年人的青春与温柔:“你知道阿尔伯特的身份吗?”

    小百合穿着华美的和服跪坐在他面前,皮肤像羊脂玉一样顺滑,眼中含泪,眉毛微微皱起,横生娇柔之态:“他杀了我的家人。”

    “美貌的歌妓身后有一段痛苦的往事啊!”条野调笑着感叹。

    小百合大概有些恼怒,条野听到她急促的心跳。

    “呵。”他轻笑出声。

    “他是我的上司哦。”他尾音拉长。

    小百合抢白:“那你一定很了解怎么杀他吧。”

    “你能付出多少?”条野问。

    “一切。”小百合答得很坚决。

    “包括生命,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小百合补充。

    条野最后告诉她:“阿尔伯特喜欢折磨病美人,还把一些危险武器当作情趣。”

    这是条野最满意的一次暗杀计划,他不费一兵一卒,只是给蠢货开了扇方便之门。

    其实条野也没想到,这次竟然成功了。

    事后,他奉组织的命令过去,他凭借异能先一步到达阿尔伯特饲养小百合的小别墅,小百合跪在地上,身上红红紫紫,神情有些茫然。

    “你倒真有几分玉藻前的风范。”条野啧啧赞叹。

    小百合有些恍惚。

    “伤心了?”条野听到她空荡荡的心跳,随意地问。

    小百合摇摇头。

    她嗓音嘶哑:“你是来杀我的吗?”

    明知故问。

    “我后悔了。”她说。

    条野拉开保险栓:“迟了。”

    人他必须杀,他不能承受一点暴露的风险。

    他在屋里寻到了阿尔伯特的尸体,踢了几脚,半硬不软的,和别的尸体没有区别。

    他不懂阿尔伯特那种奇怪的审美,不懂血色染上苍白皮肤的美好,他只知道那样很痛。看着阿尔伯特一点点步入小百合的陷阱,他思考了一个问题。

    他一只觉得自己很像阿尔伯特,被别人的痛苦取悦着,喜欢听人恐惧的声音,惊吓的声音,羞愧的声音,甚至虚伪的声音,染着暗色的声音他都喜欢。

    阿尔伯特死于一个小□□的报复,所以要是自己不是个盲人,会不会被美人计骗到?

    这个问题无解,他也懒得深究。

    现在他是戴蒙斯的无明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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