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前台工作人员娴熟的拉花,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桌上端来一杯咖啡,奶泡堆叠成形,飘在咖啡上,醇香的热气外溢升腾。
窗外军警的人埋伏着,咖啡厅里一但发生异动就立马冲进去。
只等条野采菊到场,大戏就开演了。
夏子漫不经心地想,条野这个人出门要女孩子等他,以往营造的绅士风度真是散了个精光。
真生气了?
不会吧,不至于吧。
她掰掰手指,骗取免费劳动力好像是无耻了些。
“夏子。”
她抬头。
清瘦的身形,乌黑的发,毛绒绒的帽子。
白皙纤长的手指拉开木椅,那人在对面坐下了。
“费奥多尔。”夏子念出这人的名字。
“好久不见。”费奥多尔说。
“嗯,确实很久了。”夏子这样回答,在这里见到费奥多尔不是巧合。
明知异能特务科查他查得紧,她还是没有上报异能特务科,或许是出于对老师的尊敬,也或许是畏惧他的异能,对自己能力不够自信。
既然出现在这里,他多半是与戴蒙斯的案子有关。
军警的人不知道认不认识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
条野采菊会不会有危险。
夏子捏紧手中的咖啡杯。
她无法向外面传递消息。
外面只怕也只当她遇到了熟人而没有异动。
她决定先发制人:“戴蒙斯的案子是你在幕后。”
这猜测毫无证据可言,她却偏要把它当成事实说出口。
一切的一切都只基于她个人对费奥多尔的了解。
先不要试图窥破他行动的动机与方式,魔人的机关算计不好搞,直觉才是必杀技。
费奥多尔笑了。
“你真是我的好学生。”
他叫来服务员给自己上了一杯锡兰红茶。
俄罗斯人大多更偏爱茶类饮品,他喜欢浓茶。
“只是仰仗对老师的了解。”夏子说的话是恭敬的,盯着费奥多尔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甚至显得有些不礼貌。
“我总觉得老师有事瞒着我。”夏子一字一顿。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涩泽说这是他的外甥女,而你缠着我学大提琴。”他换上一种慢悠悠的叙事语调,眼中的紫忧郁,危险而神秘。
“我记得。”夏子说。
“我在想,涩泽这种人执着,聪明,冷漠,强大,怎么会承认一个外甥女?”费奥多尔用优雅的提出质疑。
夏子的手轻抚脖子上干净澄澈的宝石。
这原是久川泷的异能,被涩泽收作宝石,在他的异能体死后,宝石变成透明的颜色,带着它,夏子就可以使用久川泷的异能。
他为何而心软?
夏子也不知道涩泽为何心软。
茶端上了,费奥多尔轻呷一口。
“也许是因为结夏太可爱了?”费奥多尔露出戏谑的笑容。
这个笑容似乎带她回了12岁那年,费佳告诉她,和人相处很简单。
首先不要暴露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不要优秀,也不要太差。
说些别人想听的话,即使是错的。
做些他让你干的事,即使不符合你的观念。
看见他倒霉救安慰他,不用事先提醒。
他幸运救祝福他,不用劝他虚心。
这是最低级的与人相处。
“那高级的呢?”
费佳说:“那就复杂了,这是一门艺术。”
“信息很重要,因人而异,进退有度,聆听他人的同时也要展示自己。”
结夏似懂非懂。
今日的夏子看着杯中咖啡。
“我开始以为你是那种艺术家。”
没想到你是贩卖信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仇视异能,仇视自己。
“大提琴用好了也是不错的工具。”费奥多尔说。
夏子抬头看他一眼,也说不清自己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就像看到涩泽,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有时她想,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忽而又觉得,哪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
“我来横滨不久,你就也到了吧。”她说出自己很早就有的猜测,费奥多尔出现的时机总是那么巧妙,就在骸塞时间的第二天。
“涩泽龙彦来横滨是不是因为你?”夏子咄咄逼人。
“因为太宰治哦。”费佳的手拖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她,黑发垂下。
夏子冷笑。
“不是这一次,是4年前。”
费奥多尔揉揉脑袋,装出一副迷惘无知的样子:“时间有些久远了。”
“你给他消息,让他去横滨找到中岛敦对吗?”
“所以你告诉我他在横滨失踪。”
“他的死出乎你的意料,但分离出的异能体给你一个惊喜,你将计就计,但也没忘记我这个棋子,在涩泽忘记我后还时常来看我,引我来横滨搅浑这一池水。”夏子咬着牙说。
“你把异能的战场引到横滨是为了什么?”
“横滨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是不是在针对中岛敦?”
费奥多尔笑了,这一趟算是来对了,不愧是他教的学生,他都有些舍不得了呢。
“老师,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夏子握紧咖啡杯,咖啡撒了,棕色液体流到夏子的手面,随着手掌的纹路滴滴流下。
但她只是专注地看着费奥多尔没有动,赌他一分师徒旧情。
如果久川泷看见了,定要说不愧是我的女儿,走了我的老路。
这对父女对人情总是相信的,总是用它豪赌。
夏子在咖啡厅看见费奥多尔的第一瞬间就想起坂口安吾问的那句话:“你认识费奥多尔吗?”
他大概干了什么反社会的事。
是以见到他的第一眼,夏子就警惕起来。
她见过小丑果戈里的异能,那是个适合暗杀的异能,夏子不知道那位小丑在不在这里,如果在,就说明夏子完全可能死在下一秒。这就是谁先下手的问题,小丑先下手,夏子死亡,夏子先用异能逃走,费奥多尔就是白费功夫,不逃是为了拖时间探听情报。
如果不在,大概她可以保全自己。
“我怎么舍得杀你?”费奥多尔失笑。
“你把我想的太坏了。”
“你是我的学生,我总要提携你,别人不告诉你的事,我告诉你。”费奥多尔说。
夏子一瞬间又有些不敢听了。
“横滨有一本<书>,写在上面的事会成真,而这书和中岛敦有关。”
“坂口安吾知道,太宰治知道,你不知道。”费奥多尔笑着说。
“听着像童话故事。”夏子说。
费奥多尔笑了,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你可以用你的异能验真假啊。”
费奥多尔异能可以杀死与他接触的人,夏子可以编辑与她接触的人的记忆。
这是一场信任游戏。
她微笑:“好啊。”
本来就是命悬一线,费奥多尔想杀她大可以叫果戈里,那样的话恐怕她碰不碰到费奥多尔都是一样的,若不想杀她,那就不会动手。
她想漏了一件事,她凭什么就凭那一面就断定果戈里一定是费奥多尔忠心耿耿的属下。
就没可能是骗她的吗?
眼见夏子就要搭上费奥多尔的手。
“等下。”
夏子看见自己手上咖啡的污渍皱了皱眉。
她展示给费奥多尔看:“抹在你脸上哦!”
“那我就不能确保你的小命了。”费奥多尔说。
两人皆是一愣。
夏子为了把手上黏糊糊的咖啡洗掉去了洗手间,她把手机放在洗手台边,待吹风机烘干手,手机屏幕亮了。手机上有两条未读信息。
“拖住他。”
发信人坂口安吾。
时间是30min之前。
“别出去。”
发信人坂口安吾,时间是刚才。
竟然是临时任务。
这个他应该就是费奥多尔。
坂口安吾让我拖住费奥多尔是为了实施抓捕吗?
他们从何得知咖啡厅里的一切。
哪怕是军警报信也未必有这个速度。
这会儿又让我别出去。
她脑中似乎浮现出一张大网。
收网了。
夏子觉得自己越来越晕。
她在洗手台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嗨,夏子。”那人把自己缠得像绷带怪一样,黑色卷发,鸢色眼睛笑眯眯的。
太宰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是她设计调出戴蒙斯残党的陷阱,先丢失了条野,然后见到了费奥多尔,接到坂口安吾的信息后,遇见了太宰治。
“夏子差点死了呢,哎呀,没时间解释了,马上就能报涩泽龙彦之仇了哦!”
太宰治两句话说得驴头不对马嘴,却愣是给夏子吓出一身冷汗。
太宰治忽然拉住她。
别动。
他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
右手边一个金发男人在看报纸。
夏子觉得有些眼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费奥多尔看向窗外,似有所觉。
他见夏子久久不来,撩了下耳边的头发,夏子看见他隐藏在头发下面的黑色耳机。
她心头一颤,费奥多尔在跟谁联系,他和夏子交谈时一直兼顾两方吗?
费奥多尔和太宰治似乎都有自己的计划。
坂口安吾应该是站在太宰治一边的。
自己,本事来调查戴蒙斯的事情。
条野没有来,要么被复仇的戴蒙斯拖住了,也可能是参与了某项计划,作为其中的一环。
自己也是一环。
费奥多尔似乎察觉到不对,起身就要离开。
他顿住脚步,转身就看到了太宰治。
费奥多尔瞳孔放大,似乎非常吃惊。
这情景,太宰治占了上风。
太宰治以胜利者特有的从容解释着。
费奥多尔一方面通过异能者【瘟疫盛行的宴会】引起港口黑守党与武装侦探社的内部矛盾,一方面通过戴蒙斯残党事件攻击队久川夏子影响力比较大的猎犬成员,策反或杀掉久川夏子。
而太宰治则将计就计,安排坂口安吾在此埋伏,不过他没想到,费奥多尔胆子这么大,敢在军警眼皮子底下活动。
灯下黑没有成功,反而被与他有仇前组合首领监控天眼定位到了。
费奥多尔露出笑容,大声赞叹:“太精彩了!”
军警们身着全套作战服,在一瞬间破门而入,坂口安吾紧跟其后,十几把枪霎那间对准费奥多尔一个人。
她的顶头上司坂口安吾出场了。
夏子咬着牙,就瞒着我是吗?
确实,她是个不稳定因素。
这么一回想,坂口安吾那句“你认识费奥多尔吗?”可真是恶意满满。
费奥多尔看向她所在的花坛后,她觉得自己隐藏着的心理无所遁形。
“夏子长大了啊。”
会利用老师了啊,会演戏了啊,会下套了啊......
从费奥多尔的角度,夏子是站在异能特务科那面背叛他。
夏子知道他活该。
她站了出来。
给费奥多尔鞠了一躬:“谢老师教导。”
绝了这段情分。
如果她没猜错,这件事就是她对异能特务科的敲门砖,为的是证明她的忠诚度,此事以后,大概她会有知道更多的权力。
同时,此事以后,她和费奥多尔也彻底撕破脸了,绝了她加入费奥多尔等异能特务科背立面人物阵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