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聂天枢睡得很不安稳。
前半夜一直都睡不着,想着要怎么完成朱家给自己的安排的最后一个任务。
下毒?
似乎不太可能,先不说四贝勒胤禛的所有入口的饮食,每次都由专门的亲兵负责检查,用银针试毒。
就单说用什么毒药,这世上的毒药大多闻起来都有刺鼻的气味儿,除非对方嗅觉有问题,不然下毒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
而直接正面刺杀。
以之前在客栈经历的那一夜刺杀来看,四贝勒胤禛的武艺并不弱。
至少,以自己这才学了一个月的三脚猫功夫,应该不太可能伤到对方。
若是一击不中。
亲兵们一拥而上,自己恐怕会被当场砍成肉片儿。
聂天枢想了大半夜。
越想。
越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后来不知怎么的。
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开始做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拿到了天青散的解药,穿着儒衫,和白筱筱一起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间挎着长长的腰刀到处游玩。
一会儿,又梦见朱家人在灵鹿庄园被抓住了,全部凌迟处死。
自己作为从犯,居然也被定了凌迟。
刑场上,人山人海。
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穿着灰色的囚衣,双手被牢牢的绑在柱子上。
那额头系着红布条的刽子手拿着鱼鳞刀,一片片的刮着自己身上的骨肉。
她疼的浑身哆嗦。
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儿来。
只能听到周围观刑人指指点点的声音。
“哎呦,还是个女娃子,长得倒是俊。”
“女娃子还造反哪?”
“这怕不是个女响马子,祸害了不少人家吧,不然朝廷能判凌迟嘛!”
聂天枢双目赤红。
顾不上疼痛。
心里愤怒的大喊着辩解:
“你们这群蠢人,我才没有祸害人,我明明也是被迫的!”
可是话一出口。
却变成了一连串儿的猫叫。
“喵呜,喵呜,喵呜~”
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猫叫声儿。
她终于满头大汗的睁开了眼睛。
却隔着帐子。
对上了一双贴的很近的琉璃般眼睛。
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啊......”
床帐子外面。
一只黄色的花狸猫望着对面满头大汗的两脚兽。
歪着脑袋。
有些不解的又叫了一声儿。
“喵喵喵~”
......
起来的晚了,自然没空讲究太多。
迅速洗漱完毕,换了身儿衣裳。
便锁上院门儿。
在巷子口的“杨大郎炊饼店”买了一张蜂蜜糖浆炊饼。
搭了牛车匆匆的往府衙而去。
到府衙门口刚下牛车。
恰好遇上也坐牛车过来的卢书吏。
一下车便笑着招呼道:
“聂先生早啊!”
“可不早了,我一向是承事厅最晚的一个,倒是卢书吏往常都是来的最早的。”
聂天枢拿出随身的荷包。
一边给了车夫车钱。
一边笑着道。
“呵呵,今儿个家里有点儿事耽搁了。”
两人寒暄着。
抽出随身的出入腰牌。
交给门口的差役检查过,才一起往仪门方向走去。
“今儿个检查出入腰牌,似乎有些严格了?”
一直走到公生明牌坊处。
看不见大门了。
卢书吏才小声的吐槽了一句。
“似乎是的。”
聂天枢心中一动。
点了点头。
按说他们二人都是熟面孔。
往常到府衙门口的时候。
检查的差役们都是随意的看一眼,意思意思就过了。
偶尔还会闲话儿两句,聊一聊八卦。
但。
今日却检查的格外仔细。
领头的当班差役脸色严肃。
下面人自然也不敢随意的说笑,都站得笔直。
二人刚到承事厅。
便有亲兵过来传话儿:
“聂先生,主子叫您过去一趟。”
“额......好。”
......
议事厅。
二楼,书房。
屋里的嵌金兽头香炉里,点燃着淡淡的灵猫香。
一尘不染的红木桌案上,摆放着两大摞厚厚的册子。
四贝勒胤禛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轻抚手上的白玉扳指。
神色若有所思。
“叩叩。”
有节奏的敲门声儿。
打断了胤禛的思绪。
外面传来亲兵恭敬的通报声儿。
“主子,聂先生到了。”
“进来吧。”
聂天枢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推门走了进去。
今日。
屋子里的窗户一反常态的全部关着。
显得光线有些昏暗。
“给四贝勒请安。”
聂天枢行了一礼。
“唔。”
胤禛没有叫起。
目光定定的打量着对面的女子。
眼神微动。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聂天枢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总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不过。
她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时候了。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能露出马脚,让对方抓住。
她抿了抿唇。
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屋子里只有极为安静。
只有墙角的沙漏,不时的发出沙沙声。
半晌。
对面的男人轻笑一声。
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玫瑰椅:
“聂娘子请坐。”
“谢四贝勒。”
聂天枢没有客气。
直接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她的腿已经有些发麻了。
“最近疏浚河道可还顺利么,花费如何?”
对方的语气很温和。
仿佛之前的罚站根本不曾发生一般。
“都很顺利。到今天一共清淤九日,苏州城周围的大部分河道都已经通畅了,前后一共花费了九千一百七十一两银子。”
她昨日刚去河堤那边儿对完账目。
此刻,虽然没有带着账本。
但是数字记得还是很清晰。
四贝勒胤禛抬手执起桌上的青瓷缠莲花纹的茶壶。
倒了两盏观音茶。
将其中一盏推了过来。
“辛苦了。”
“都是分内之事,属下不敢言辛苦。”
聂天枢接过茶盏。
中规中矩的道。
她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唔。”
胤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语气不疾不徐的道:
“昨日聂娘子一直都在府衙?”
聂天枢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一板一眼的道:
“没有,上午去了一趟河堤水陆驿站,跟卢书吏对账。”
“哦,那下午呢?”
“下午什么?”
“昨日未时二刻到申时一刻之间,只有你聂娘子不再官房之中。”
胤禛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盏。
目光定定的望着她。
修长的手指轻叩身前的红木桌案。
语气微冷:
“干什么去了?”
聂天枢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不自觉的垂下了眸子。
半晌。
抿了抿唇道:
“我回家了。”
“哦。”
胤禛挑了挑眉。
语气不置可否:
“什么事?”
“我夫君他腹痛难受,我回家照顾我夫君去了。”
对上男人灼灼的目光。
聂天枢脑中灵光一闪。
想到了刘飞这个挡箭牌。
立刻毫不犹豫的回道。
“哦。”
胤禛靠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修长的手指。
不疾不徐的拨动着手腕上的白色菩提佛珠。
细长的凤眼微眯。
审视的目光落在对面女子那仙姿玉色的面孔上。
良久。
哼了一声。
语气凉凉的道:
“那今日你丈夫还腹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