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这次。
轮到聂天枢掌握主动了。
抓了这两个带头闹事的刺儿头。
底下的这帮士子们顿时老实了起来。
田云侠被锁链拷着的拳头紧紧的握着。
他是这帮士子中年纪最大的,所以也算是府衙的老资格了。
因着家里的姐姐早些年嫁给扬州府衙的一个主簿。
又生了两个儿子。
所以。
家里也算是有了靠山。
在扬州城混的不错。
在这帮府衙士子中,说话还是很有威望的。
所以才敢带头叫板。
原本他对自己秀才的身份很有信心,认为聂天枢不过一届区区女流之辈。
就算有阿克占在后面撑腰。
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的,毕竟自己这边儿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若是把他们全部都抓了。
肯定会闹出大事的。
谁承想。
这帮家伙居然这么没骨气。
平时酒桌上,满嘴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
一个赛一个的硬气。
到了关键时刻。
认怂一个比一个快。
顿时心里恨的要死。
不过。
他倒也不傻。
见识了聂天枢的手段后。
知道这个美的不像话的女人不好惹。
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算计着要怎么报复回来。
但现下却不敢再闹。
反而挤出一丝笑意:
“聂娘......不不,聂先生,学生是府衙刘主簿的小舅子,刚才是一时糊涂才冒犯了您,我给您赔不是了。您看看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网开一面把学生放了。学生之后定当洗心革面,听您的吩咐做事,也为咱扬州城的赈灾出一份力。”
这人到底没白活这么大年纪,能屈能伸。
身段儿软下来的同时。
还顺便还点出了自己在府衙有关系。
显然是想让聂天枢投鼠忌器。
不要做的过分。
不过。
聂天枢会在意这个吗?
当然不。
道歉有用,还要捕快干嘛。
别说是一个主簿的小舅子,就算是扬州知府的小舅子,她也不会在意。
毕竟。
自己的顶头上司阿克占好歹是个从三品,总不会连个小小的九品主簿都得罪不起吧!
况且。
刚刚才立了威。
转头因为对方一两句话,就把人给放了。
闹着玩儿呢!
往后还怎么做事?
自己说的话还有分量么?
要怪。
就怪这位吕云侠嘴贱,偏偏还遇上了她吧!
聂天枢俯身。
捡起对方挣扎时掉在地上的赈灾清册。
拍了拍沾在上面的灰。
勾唇一笑。
语气和煦至极:
“放不了。不过相信我,只要你在牢中好好表现,学会怎么说人话,我相信那位刘主簿也定会为你骄傲的。”
聂天枢这话。
让一旁的亲兵们不由的嘴角抽搐起来。
“你!”
吕云侠顿时双眼通红。
一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恶狠狠的瞪着对面笑盈盈的聂天枢。
别误会。
他不是哭。
他是被气的。
......
接下来的事情。
出奇的顺利。
加上四个府衙的书吏,手下一共是五十九人。
被聂天枢分成五个小组。
四个组十二人,一个组十一人。
任命了四个书吏。
又挑一个府衙功课最好的士子。
一起做组长。
自己则负责全局统筹。
“士子们对接流民,你们五个对接士子,最后全部汇总交给我。各人管好自己负责的区域,按着我的要求去城外流民营做表格统计,这次的流民总人数应该在三万左右,快的话两天左右就可以全部完成。若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要及时像我汇报。”
“是,聂先生。”
五名新鲜出炉的组长连忙一起躬身应道。
虽然两天时间有点赶。
但这会子没人敢再抱怨。
深怕落得和之前两位一样的下场。
“我这个人呢,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只要各位按着我的规矩办,哪怕错了,也有我在上面担着。另外,被我调用期间,一日三餐的茶水饭食都会给你们专门补贴。”
聂天枢语气不疾不徐。
扫了一眼底下众人各异的神色。
自然明白众人中大多都是面儿上服从,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微微一笑。
随手抛出昨晚就准备好的大饼: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历年会试题集精粹》。若是诸位能在两天之内,保质保量的完成流民清册登记,我可以破例让人印刷六十本,送给在座的各位每人一本。”
话音儿刚落。
底下的众人。
无论家境如何,都顿时双眼发亮。
虽然众人都只是秀才功名,还没有参加省试,获得举人功名。
这本书暂时都用不上。
但谁都不会觉得以后也用不上。
文人相轻。
谁也不会觉得自己不如旁人。
更没有人会认为自己以后参加不了会试。
就连四位书吏,虽然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参加科举了,也依旧心动不已,因为自家的儿孙们也用的上啊。
或许现代人无法理解,不就是一本考试习题册吗,有这么珍贵么。
事实上。
还真的有。
若说茶水饭食补贴只是小钱,让贫寒的士子们心动。
那么这本《历年会试题集精粹》绝对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这年头儿。
虽然四书五经大量的印刷,在民间售卖。
但是这样有关科举的书籍是极少外流的。
自古以来。
贵族传承权利,士族传承文化。
这样的书籍,一般只会在大家族的家学中互相传阅。
毕竟僧多粥少。
科举每年录取的人数就那么多。
谁不希望自家子弟能高中。
聂天枢的这本。
也是上司阿克占比较欣赏她。
才专门送的。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
聂天枢目光犀利。
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正色道:
“现在,我最后一次确认,有谁不愿意留下的?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直接退出,我绝不追究。”
“我等愿意留下,为聂先生做事!”
这一次。
原本嘈杂的广场上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没有任何一个人想退出。
胡萝卜加大棒。
聂天枢的这一套组合拳下来。
众人心中那不愿意受女人指挥的想法,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各个眉开眼笑,兴高采烈的。
毕竟。
有奶就是娘。
女人怎么了,到手的实惠才是真的!
“很好。”
聂天枢眯了眯眼。
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她始终记得多年前看电影的时候。
电影《教父》中老教父柯里昂的那句话。
想让对方心甘情愿为你做事。
就要开出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毕竟。
人都是有主观能动性的,也都有自己的思想和利益。
若做事一味的强势,虽然也有可能一时成功。
但最终失去了人心。
注定会走向失败。
只有恩威相济。
考虑到别人的利益和需求。
才能双赢。
才能真正把事情办的漂亮圆满。
聂天枢勾了勾唇。
轻呼了口气。
一挥手。
“开工!”
......
安排完手上的活计。
聂天枢一路回了值房。
路上遇见的驿馆差役和曹家送来的下人们。
都恭敬的打招呼行礼。
称呼一声聂先生。
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顶头上司阿克占正好刚从值房出来。
一见她。
便笑着调侃道: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直接把人给拘了,聂丫头这一手,可比老夫年轻时候强多了。”
此时的阿克占。
对聂天枢是满意至极。
称呼上也变成了对自家晚辈的语气。
“您老笑话我了,若不是有您在后面撑着,我可不敢这么干。”
花花轿子众人抬。
她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
但也说的这是实话。
若没有阿克占撑腰,她也确实没有底气这么做的。
“怎么,现在后悔了?”
阿克占挑了挑眉。
这段日子的接触。
聂天枢为阿克占分担了不少。
阿克占也给了聂天枢不少官场上的指点和帮助。
一老一小倒是有了许多默契。
彼此之间说话自然也随意放松了许多。
“那倒没有。”
聂天枢嘿嘿一笑。
眨了眨眼。
抱拳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儿:
“晚辈只是想为扬州百姓办点实事儿,若是那刘主簿因此找我麻烦,那就尽管来吧,晚辈绝无怨言。”
“贼猴儿!”
阿克占笑骂了一句。
抬手虚点了点她的脑袋:
“且把心放肚子里吧,就你那点事儿,老夫还担待得起。”
“嘿嘿,谢大人。”
看着聂天枢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儿。
阿克占一时间倒是越发的可惜起来:
“你这丫头脑子灵泛变通,又有魄力担当。若是个男娃儿多好,老夫说什么也要抓你当女婿。”
或许是远离了朱家所在的苏州。
聂天枢莫名的有种挣脱了桎梏的感觉。
这些天性子也变得活泼了许多。
爱开玩笑起来。
闻言笑嘻嘻的道:
“那我下辈子就投胎做男人,去您家做个赘婿好了。”
“哈哈,那敢情好。”
阿克占点了点头。
十分受用的的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
不过。
玩笑归玩笑。
聂天枢到底是年轻人。
该嘱咐的他还是要嘱咐:
“我要去下面的县实地考察一番,看一看扬州附近的沟渠有多少需要疏通的,之后也好安排青壮以工代赈,暂时就顾不上这边了。不过有你在我也放心,只有一点你要记着,每日做好清册之后,要及时交给四贝勒过目,不可懈怠。”
阿克占老成持重。
经验丰富。
他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聂天枢点了点头。
正色道:
“您老放心,我定会安排妥当。”
之后。
两人又聊了两句。
聂天枢才回到值房。
“聂先生,大人都跟您说啥了?”
一旁誊写书信的宝泰好奇道。
“真想知道?”
“对啊对啊。”
宝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口渴了。”
宝泰麻利儿的放下手里的毛笔。
倒了一盏茶递给她。
“好吧,那我就大发善心的告诉你。”
聂天枢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清了清嗓子。
学着阿克占的一贯腔调。
语气慢吞吞的道:
“大人说,宝泰这孩子啊,耳朵最长了。一天天的,不光不好好干活儿,还爱瞎打听。等这次回了京城,就把他踢出贝勒府,贬去茅厕掏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