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看到陆晏识已经开始看表，他知道这场局该结束了。

    他跟旁边坐着的副总耳语几句，副总点点头，旋即站起身。

    “今天就先这样，之后的细节再约时间，等我们通知。”对方完全就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甚至连声张总都没喊，张栩完全不在意，他赶忙起身，堆笑道：“没问题，没问题。”

    陈尔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稍稍松了松，她酒量一般，能撑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来之前已经提前吃了解酒药。

    一行人围着陆晏识想要把他送出门，这是他余光看到陈尔站在角落轻抚太阳穴，又瞥道她身边站着一个满面红光醉意朦胧的张栩，跟她站在一排。

    她轻轻摇晃的身影倒映在陆晏识的眼眸中，他顿了顿，叫来秘书轻声吩咐了几句，才迈步出门。

    随着他的离开，大家都鱼贯而出。陈尔这才拿起大衣挂在手臂上，正准备拿起手机叫车，便被张栩打断：“陈尔，打什么车啊，走，跟我一辆，送你回家。”

    她转头看到张栩已经满红耳赤，嘴巴上还沾着油量，看的陈尔直想吐。她没心思跟他周旋，耐着性子说：“谢谢张总，不麻烦您，我自己回去就好。”

    谁料张栩二两猫尿下肚竟然暴露本性，他上来就抓住陈尔的手腕，絮絮叨叨道：“你一个美女喝了酒大晚上自己回家多不安全，我是你上司，我送你回家，你有什么不放心。”

    他喝了酒，手上的劲儿很大，又借着这股酒劲儿抓着她不放。陈尔还感觉到他用大拇指摩擦着自己手腕上的肌肤。

    陈尔一阵寒颤，正准备大力甩开他时，包厢门又被打开：“张总，我们陆总交代，今天辛苦了，务必要安全送您到家。”

    哪怕他喝的再糊涂，在陆氏集团的人面前还是保留着三分理性。他立即松开手，笑着讨好道：“真是谢谢陆总挂念了。”随即赶忙跟着出去，只是眼神还恋恋不舍的在陈尔身上停留了几秒。

    秘书往前一步，正好隔绝了他的视线。

    “张总，那边请，有司机等。”

    陈尔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嫌恶的拿张纸擦了又擦，倒是把手腕上的印子擦得更红了。

    她收拾好，正准备出门，秘书去而复返。这回他的态度倒跟之前不同，他带着足够尊重的语气说：“陈小姐，陆总在等，请跟我来。”

    尊重是尊重，但完全没有给出选择，这是带着通知来的。

    陈尔此时头也晕，实在不想再折腾。相比张栩，她倒是觉得陆晏识更安全些。

    她没拒绝，跟着便出了门。

    门口赫然停着一辆卡宴，与先前的车完全不同。陈尔笑笑，还是自己见的世面太少了。

    她跟身旁的秘书说了声谢谢后，自己仿佛驾轻就熟的打开车门，毫不扭捏的坐了进去。

    她这样的反应，陆晏识是没想到的。

    听到耳边有人轻笑，陈尔微微转头看着他，那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是你让我上车的。

    她倒是丝毫不怕。

    陈尔实在头晕撑不住，便把自己放松在座椅上，头微微仰后靠着，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喟叹。

    陆晏识吩咐司机，“走吧”

    车子行驶了五分钟后，陈尔看着街边一闪而过的街景，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说罢她就后悔了，这种信息对他来讲并不难查。

    她嘲笑似的低下头，没再说话。

    陆晏识没想到喝醉了的她是如此的“放肆”，跟先前见到的仿佛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她拘谨镇定却又一丝不苟，生怕自己吃了她似的。这一次，她狼狈错漏百出还带着些娇憨和傻气。唯一不变的，是她身上立起来的刺，始终立着，保护着自己。

    他的手搭着一侧门，淡淡开口：“经常把自己喝成这样？”

    陈尔吸了吸鼻子，难得温顺的回答道：“还好，我有自己的方法。”

    陆晏识的眼神落在她侧脸，“说实话，像你这样的人，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陈尔怎么会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漫不经心，她轻轻一笑，歪着头，“像我这样的人？”她浅浅问道，随即又自问自答，“我这样的什么人呢？是长得太漂亮就该被当作花瓶，还是从小就没人要应该躲起来哭啊。”

    她的声音柔柔的，又溢出一丝可笑，旋即变得冷漠的问道：“陆晏识，陆总，我的，妹夫，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陆晏识倒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半晌他突然伸手捉住她搭在座椅上的左手。他的手并不粗粝，很修长，手心是凉的，但指尖温暖灵活的触摸着她手腕处红红的肌肤。陈尔瞬间感到战栗不安，想要抽出，却没有力气抗衡。

    他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腕处，“你选择什么，就能拥有什么。”说罢，他很快松手。

    手腕上的温暖触感瞬间消散。

    陈尔怎么会不明白他在暗示什么，一个男人用这样温柔的动作抚摸一个女人的手腕，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她带着嘲笑，轻声道：“陆总这是，娥皇女英都想拥有啊。左拥右抱，不会太累么。”

    陆晏识朝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说：“这种事，让我来操心即可，陈小姐不必困扰。”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的事就是他的事，不需要其他人来操心。

    哪怕他外面有十个，二十个，只要他愿意，恐怕家里的那位都没什么办法吧。

    更何况，现在还只是名义上的。

    陈尔笑了笑，不愿再跟他玩这样的文字游戏，“谢谢陆总抬举，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她倾身跟前排的司机说到：“麻烦您一会儿把我放在路口就好。”

    司机微微侧头，询问陆晏识的意思。

    直到看到老板点点头，才回复说好。

    这样的人，杀伐决断统统掌握在自己手里，事情的剧情走向都要他自己才能决定的人，跟他在一起，无异于飞蛾扑火，甚至最后捞不着个全尸。

    她甚至不禁有些同情她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还是同样的路口，还是同样的两个人。

    这次，陈尔没有匆忙下车，“谢谢陆总送我回来，跟您的关系，我希望，仅限于工作。我有男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也祝您万事顺意。”她最终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完这话后，她才下车，关上车门前，甚至还好心情的跟司机说了句谢谢。

    陆晏识只是笑笑，他从不愿意勉强，尤其是在男女关系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上，过于勉强就失了浪漫。

    直到车子转弯淹没在黑夜中，陈尔才收起笑，身体感受到海浪般的疲惫奔涌而来，她轻抚着自己的手腕，伫立片刻，回归了自己的生活。

    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滑过她的身体，冲洗的不仅是疲惫的躯壳，还有她的精神和心。在蒙蒙的水雾中，她想起先前收到的吕钦发来的信息，这周他要回来，这令陈尔不禁有些喜悦，她可以跟他一起去看奶奶，享受短暂的生活时光，从这些污糟的事情中脱离出来，得到片刻的喘息和安宁。

    至于工作，和其他，明天的事情就留给明天吧，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是幸福的，是清醒的，是积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