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

    紧接着了尘终于听清了女孩儿带着哭意的呢喃:“……我可能要去和亲了,我一点都不想去,可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些安心。我是肃王府的姜晚棠,可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阿兄阿姊对我都很好,我想回报他们但不想付出太多。”

    “我希望阿兄待我好,也想去回报他的好,可我还希望他对我的好要更多。我很贪心对不对?你一定要醒过来不要死,因为我是很坏很坏的一个人,如果你醒不过来,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会丢下你的……”

    了尘发出一声闷笑,姜晚棠忙擦干眼泪凑上去。

    她闷声闷气道:“和尚,你终于醒了。”

    姜晚棠又给他喂了杯水,柔声问道:“你冷不冷?”

    了尘摇摇头,疲倦再一次袭来。

    姜晚棠连忙道:“你能不能动?”

    说话间,已经将他的一条胳膊架起来,“你去板车上趴着,明天我带你出去。”

    了尘顺着她的力道勉强站起来,趴到板车上,鼻尖充盈着牛粪的臭味儿,这反倒冲淡了他的笑意。

    背上一热,了尘用余光看到这是一件披风,他问:“这是哪来的?”

    姜晚棠抽泣着抹眼泪,“这是我的。”

    了尘:“郡主回马车拿的?”

    姜晚棠点点头,想到了尘看不见,出声应道:“嗯。”

    了尘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对面前的姑娘由衷的生了些敬佩。

    了尘:“郡主明日不必管贫僧,郡主出去再带人来救贫僧便好。”

    夜间风大,姜晚棠打了个激灵,闷声道:“不用你说,我若拉不动你,自会把你扔在这里。”

    姜晚棠坐的离篝火更近了些,紧紧环住自己。

    没人说话,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姜晚棠有些不习惯。

    “了尘师父,我说的你都听到了?”

    “阿弥陀佛。”答案不言而喻。

    姜晚棠羞窘的低下头,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这不公平,了尘师父也和我说说吧。”

    了尘轻笑:“说什么?”

    姜晚棠猛的想起自己面前是一个出家人,六根清净,定然是没有自己这般多的杂念。

    姜晚棠:“那就说说你心中的抱负吧。”

    “贫僧想为天下人讲经,想让天下人尽知佛礼,而后扫尽世间邪恶。”

    “真好,师父有自己想做的事真好。”

    肃王府

    男人闭目坐在桌案前,冷峻的容颜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有不断敲击桌案的手指,显示出主人此时的不耐。

    姜衡:“找到了吗?”

    金胜拱手摇摇头。

    “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是。”

    “站住,阿棠为何会牵扯进来?”

    金胜:“郡主时常会去寒山寺上香,昨日应当是恰巧遇上了。做事的人本已将郡主迷晕,谁知郡主中途又醒了过来。”

    姜衡摆摆手,室中人全部退下。

    他张开眼,当中充斥着满满的怒火,“了尘……”

    姜晚棠选定了方向,费力的背起车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自己,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歇一歇。

    姜晚棠的鼻头有些酸,她从未受过这般的苦楚。

    可荒林里时不时传来的野兽嘶吼声,迫使她继续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汗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一个红色的身影向她奔来,“红姑——”

    姜晚棠笑笑放任自己沉睡,昏迷前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让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姜晚棠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切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觉又长又沉。

    她张开眼看着青色的床幔,屏风后熟悉的身影使得她有些恍惚,几乎让她以为那几天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唯有身体传来的阵痛提醒她,那些都是真的。

    姜晚棠:“阿兄……”

    姜衡拿茶杯的手一顿,尽量放柔了声音,“无事了。”

    姜晚棠扶着墨蝉的手坐起来,“了尘师父呢?他怎么样?”

    姜衡:“他自有人专门照料,你不必忧心。”

    姜晚棠松了口气,“红姑……”

    姜衡使了个眼色,红姑从外面进来无声痛哭。

    虽然早就知道红姑没事,可只有亲眼见了才觉得安心。

    姜衡挥退众人,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有话就说。”

    姜晚棠斟酌道:“大邺和突厥可有战事?”

    “摩擦不断。”

    “大邺输了?”

    “赢多输少,为何问这个问题?”

    姜晚棠直视着他的眼睛,“阿兄先回答我,既然赢了为何还要派公主和亲,我会去和亲吗?”

    姜衡将茶杯重重放在桌案上,冷声道:“谁告诉你的?了尘?”

    姜晚棠一愣,“了尘师父也知道?”

    她对突厥的了解,全都来自旁人的议论。

    尤其是烟柳阁的文人,在他们口中突厥是未开化之地,茹毛饮血,谈起他们时那些文人的眼中永远带着深深的鄙夷。

    和亲,姜晚棠打心底里是不愿意的。

    姜衡只是道:“突厥向大邺求亲,太后的意思是挑选宗室女册封公主嫁过去,事情还没定,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敏锐的注意到姜衡说的是不必放在心上,而不是不用去和亲。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几乎是从不说谎的,他为自己留有余地,也就是她有去和亲的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姜晚棠更加绝望。

    如果得不到姜衡的支持,她可以说毫无反抗的余地。

    也许是思虑过甚,也许是前一夜吹了冷风,总之,姜晚棠当夜便烧起来。

    瑞轩阁进进出出,一夜没停过人。

    姜晚棠醒过来时,红姑正守在床边打瞌睡。

    见她醒了又张罗着吃饭净面,一刻也不得闲。

    姜晚棠:“红姑我还没谢过你救我,跟你来的好似不是阿兄的护卫,我瞧着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可要登门拜谢?”

    姜晚棠很享受红姑的关心,乐呵呵的吃着粥,全没注意到红姑难看的脸色。

    红姑凑到她耳边哑声道:“姑娘,了尘师父要死了。”

    姜晚棠瞬间变了面色,“你说什么?”

    随后反应过来,披了件衣服便急匆匆地出了瑞轩阁。

    她伤势未愈,每走一步五脏六腑都在痛,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往前。

    在红姑的带领下,她第一次知道了肃王府中还有一处死牢。

    了尘就被关在里面,他面色惨白可比起崖下时,已经好了很多。

    姜衡就站在他的跟前,将剑横在了了尘的脖子上,剑已经沾染了他的血。

    姜晚棠毫不怀疑,只要在晚来一步,了尘就会死在这里。

    姜衡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后,眼神危险的骇人。

    姜晚棠挡在红姑跟前,直视着姜衡的眼睛,“阿兄,别杀他,他救了我。”

    姜衡将剑从他的脖子上移开,“我也不想杀他,毕竟了尘大师声名在外。可他自己找死,你若真想救他,不如好好劝劝他。”

    姜晚棠喉咙滚了滚在红姑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了尘跟前。

    了尘目光清正,看到她时还笑了笑。

    哽在喉咙里的话突然就说不出了。

    姜晚棠眼尖的注意到地上的盒子,断开的封条上还龙飞凤舞的写着“姜衡”两个字。

    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忽的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尘。

    她知道姜衡为何要杀他了,地上飘散的分明是姜衡在烟柳阁纵火的证据。

    姜衡当夜带去的侍卫都是肃王府的私军,他们不可能背叛姜衡,那么做这件事的人就很明显了。

    了尘在查这件事,姜衡知道了,他搜集来的证据原样放在盒子中交到了尘手上就是警告。

    可了尘似乎并不打算停下。

    姜晚棠看向姜衡,近乎祈求道:“阿兄,是不是了尘师父答应不再调查此事,你就可以放过他。”

    他没说话,沉默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姜晚棠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尘,眼中的祈求不言而喻。

    了尘避过她的目光,闭目念了句佛号。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见天下不平事闭目塞耳,非佛门弟子所为。”

    姜晚棠:“可我想让你活。”

    了尘闭目不言,抗拒的姿态十分明显。

    姜晚棠见状,当即夺过姜衡手中的剑递到他的手中,“烟柳阁中数百性命皆是因我而亡,大师若心中不平,尽管杀我泄愤。自那些人死后,我日日不得安眠,大师今日若在因我而亡,我此生难赎罪孽。”

    了尘依旧不吭声,姜晚棠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师不肯造杀孽,那便让我自己来,眼下死了总好过愧疚一生。”

    说罢,姜晚棠朝着剑撞去。

    危机时刻,了尘握住剑刃,姜衡拉住她的手腕。

    姜晚棠没死成,了尘却伤上加伤。

    了尘念了声佛号,“贫僧罪孽深重,自今日起修闭口禅,此生不出寒山寺半步。”

    姜晚棠松了口气,了尘的命保住了,可她却愧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前不久,他还向他诉说了他的抱负,可从今以后他却只能困于寒山寺,不得踏出半步更不得开口说话。

    他隐晦的向姜衡低头,也因此姜晚棠更加唾弃自己。

    她清楚的知道了尘是个慈悲的人,她以命相逼算准了他会低头,可同样的手段她绝不敢用在姜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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