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后天才蒙蒙亮，在秋季或许已经是寻常现象，但谢思楠还是在其中品出了一丝不同，至于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起得还算早，习惯性戴上耳机晨跑，她习点开音乐软件，播放起编辑好的音频列表，然后将手机揣进上衣口袋。

    “嗡——”

    在她跑到微微出汗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已经有些厌倦的她停下脚步，点亮屏幕后发现是母亲发来的讯息：

    「起了吗」

    谢思楠有些不解，生活在这样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她习惯了一切感情的含蓄，这么一条没头没尾的关心倒显得可疑。

    「起来了，有什么事吗」

    问是这么问，但心里已经有了不安的情绪，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跟你们老师请三天假，我来接你」

    一句话讲清楚了要求，全然没有考虑到谢思楠愈发焦躁的内心，正准备询问原因，母亲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突然让我回去？”

    谢思楠抢在母亲讲话之前开口。

    “你奶奶去世了，你还是回来一趟比较好。”

    母亲说得云淡风轻，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太难过的，奶奶今年七十六了，一直以来无灾无病，这次也算是寿终正寝。

    “好，那我先请假。”

    谢思楠松了口气之余还是有些难过，出生某个不算富裕的小村庄的她也算是由奶奶带大的，即使初中之后就很少再见面，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还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爆发。

    早晨七点，辅导员应该还没上班，谢思楠点开校园软件开始编辑电子假条，在看到原因一栏时略一停顿，最后还是如实填写。

    半个小时之后她收到了辅导员打来的电话。

    “导员好！”

    第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例行公事地打了个招呼。

    “你的假条我看过了，按理说这种情况只能批两天假的，但我想了想还是给你同意了。”

    “谢谢导员！”

    即使隔着电话线辅导员看不见这边的情况，将话筒紧贴着耳朵的谢思楠还是给她微微鞠躬，这已经成了习惯。

    “没事，你也要注意调节情绪。”

    “好的。”

    谢思楠连连点头。

    挂了电话后谢思楠一下子靠在了操场边的栏杆上，感觉自己此刻应该挺狼狈的，环顾四周，好在没人注意到这边。

    回宿舍收拾东西的她刚好碰到了准备出门的舍友。

    “等等——”

    她的声音让正在关门的那位舍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还有东西没拿，待会我来关门。”

    她没有讲具体的原因，不熟悉的人想来也没有兴趣听。

    那位舍友听后点头，拔下插在锁眼里的钥匙后径直离开——离上课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谢思楠推门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看了眼稍显杂乱的桌面，突然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带的。

    又看了眼手机，距离和母亲的第一通电话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估计还要再等上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母亲才会到。

    百无聊赖的点开社交软件，李舒言又发了新的朋友圈，九宫格中的几张照片她是见过的，前天晚上李舒言发给她看过。

    当然，在这样一个会被很多人看到的公开网络空间，她没有发自己和蒋文书的合照，这很好理解——难免会被人起哄，虽然不知道李舒言的想法，但谢思楠很讨厌这种情况的发生，总有一种被道德绑架的感觉。

    「hello」

    正在饶有兴致地翻看着照片，李舒言发来的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想来是点赞通知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正无所事事。

    「早上好啊」

    谢思楠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今天课程会很满吗」

    李舒言像是想邀请她去什么地方。

    「我请了三天假」

    谢思楠如实回答。

    「本来准备邀请你一起去图书馆的」

    「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到后面一条讯息，谢思楠犹豫着要不要和她说自己的情况。

    「我奶奶去世了」

    对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一向口齿伶俐的李舒言也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谢思楠苦笑。

    「你没事吧」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谢思楠却感受到了发讯人内心的纠结。

    「没事」

    「奶奶已经快八十了，算是离开得很安详」

    快速地编辑后发送，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直到手机振动提示她又有了新讯息。

    「那就好」

    一个小人靠墙瘫坐的表情包，谢思楠能想象出李舒言松了口气的模样。

    「你不要太难过，奶奶她也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以后的路我们会陪你走下去」

    感受到了字里行间流露的情感，谢思楠的眼眶有些湿润。

    「谢谢你」

    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三个字能表达她的内心。

    「没事，我们是好朋友嘛」

    「我要上课」

    紧随其后是一个哭丧着脸的表情包。

    「你好好听课吧，我也要走了」

    谢思楠不想耽误她的学习。

    「好的」

    对面以一个OK的手势表情包结束了对话，谢思楠也锁上了寝室门，朝校门口出发——等她走到校门口母亲也差不多能到了。

    果然，边玩手机边张望，很快就看到了那辆红色的老款奇瑞汽车。

    等车稳稳地停下，谢思楠立刻钻进车里，校门口是不允许停车的，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学校的管理人员训斥。

    “本来不准备让你请假的，但不回去的话家里的亲戚会讲，怎么样，会不会耽误你学习？”

    她和母亲见面时的首要话题依旧是学习，谢思楠有些不想再聊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犯贱，明明见不到的时候想念得很，等真的面对面了，反而不想多讲一句话。

    “没事，今天没有专业课，明后两天又是双休，不会耽误什么。”

    母亲点了点头，然后车厢就陷入了沉默，舒适的温度加上略微颠簸的环境很快激起了谢思楠的困意，靠在倾斜的座椅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到家后还没等车停稳就又醒了，一抬头，入目是一片红色塑料棚，其下又是点点的白，回想起从前和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难免悲从中来。

    “思楠回来了？”

    一个亲戚在和其他来客闲聊之余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谢思楠，象征性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

    谢思楠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努力后还是选择放弃，太难了。

    简单的悼念后到了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吃席，谢思楠在厨房帮父母忙前忙后，等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时掏出手机。

    「你到家了吗」

    蒋文书发来讯息，想必是已经听李舒言讲了自己的事。

    「到了」

    她微扬手机拍下了单独看有些喜庆的红棚。

    「吃饭呢」

    又等了许久才等来对面的一个“哦”，谢思楠摇头，大家对于死亡这个话题都是敬而远之，其实多聊聊，想开了也就没事了，总有一天她们自己也会死的，不是吗？这是她的想法。

    「那不聊了，你们休息吧」

    谢思楠知道蒋文书只是想关心一下自己，至于之后的事，他恐怕也没有多想，便一句话结束了这个尴尬局面。

    「好」

    「注意身体」

    蒋文书发出第一条讯息后又在一旁的张松明提醒下发出了第二条关心话。

    “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李舒言不多说她情绪挺稳定的嘛！”

    看着张松明一脸的担心，蒋文书安慰到。

    像是在走神，讲完后蒋文书停顿了三四秒才看到张松明僵硬地点头。

    “知道了。”

    张松明重重地吐了口气，看样子也放松了不少。

    “赶紧吃饭，下午是满课，待会去睡会。”

    蒋文书叮嘱。

    张松明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打开了食堂打包回来的面条，刚夹起一坨准备往嘴里送，手上的动作却又停下了。

    放下木筷，今天第n次打开手机，一个偷拍的照片直直闯入眼帘。

    画面中的人一脸落寞地坐在体育馆旁的休息区，身边一向围着许多人的他此刻孤零零的。

    照片上的人他认识，就是前天电影院的那个男生，他也终于记起了这个男生的名字——钱啸。

    手指悬空在手机屏上过了许久，叹了口气后重重按下返回键。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呢？工作还没找到就犯了职业病？

    好笑地摇了摇头后大口吃面，脑海里还是不时浮现出那个穿着一身灰色的孤单身影。

    中午的时候张松明没有睡，今天课上讲的一些内容他有些不明白，虽说对于以后不会朝手术方向发展，但解剖学作为他很感兴趣的一门学科，他还是想了解透彻。

    某视频软件上找到相应章节的网课，转着笔一听就是一个小时。

    “怎么又在内卷。”

    蒋文书刚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了台灯下奋笔疾书的张松明。

    “你这样弄得我很有压力。”

    他边说边跳下床，张松明笑了笑，没有多讲。

    他其实很奇怪蒋文书为什么和他一个学校，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知识也是一遍过脑，常常在别人连理论都还听不太明白的时候就能答对实践题。

    或许是我们智商太低，这才显得蒋文书太聪明？又或许他高中没有努力，这才没能考取和他能力相对应的高校？

    张松明什么都不知道，也只能胡乱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