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三年前的沈曦只是个小人物,公主喜欢,启元帝很爽快地答应把人送给她。

    虢国公府比不上裴崔那种有百年底蕴的大族显赫,但却在上一场世家与皇权的斗争中被陛下招揽。

    后来陆家的女儿被封妃,不久之后又诞下五皇子。

    陆家在世家中只算中等,全家上上下下老一辈的只靠一个有爵位的老太爷撑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辈中也只有一个陆少知。但他是锦衣卫,说出去不好听。

    五皇子出生后的那些年,是他们最扬眉吐气的时候。但这样的日子持续没几年,五皇子就被陛下厌弃小小年纪就要去守陵。

    要知道,当时皇陵刚开始修建,五皇子去那里就是在受苦的。后来,他们经过多方打听,发现事情源头竟在于沈家。

    明明是小孩子之间过家家的游戏,他们凭什么要惊动陛下!

    虢国公这样想着,于此同时,心里也怨恨上了沈家。

    沈家一朝落难,虢国公府最先落井下石。恰好有陆家旁系的儿子在锦衣卫任职,老国公便对他下了死命令。

    公主府一连催了好几次,北镇抚司顶着压里没有放人。陆少知偏偏挑了一天,在公主开府建牙后的第一场宴席把人送过去。

    “公主殿下今天也邀请了陆大人?”崔家的小公子展开折扇笑道。

    都是一个地方的人,他这是在嘲讽他不请自来。

    “公务繁忙,比不得崔小公子清闲。”

    京城中的小辈,在这个年纪要么读书明理,要么游戏人间,不是谁人都能像沈曦一样参加科举一次及第的。

    他这样一说,不止暗讽崔小公子不务正业,同时他也把席上的各位都嘲讽了进去。

    要知道,今天公主府宴请的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就是京城新贵。

    陆少知约过众人,直直走向公主殿下,对她说:“微臣已经把人带来了,沈家子现在是贱籍,公主与他单独相处时小心伤着自己。”

    元晓拿着杯盏,脸上笑意盈盈,她朝他走过来。

    “陆大人话里有话啊,不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今日……陆大人以为你折辱的是谁!”

    杯子摔碎的一瞬间,府上的下人跪了一地。

    这位镇抚使第一次见面就惹怒了如意公主,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陛下亲信,前途无量;另一个是皇家公主,身份尊贵。在座的谁都不敢得罪,自然也没人愿意做那出头鸟。

    “陆大人把沈曦送过来了?人呢?后面那个是吗?”

    一片寂静中,没头脑的纪凌大大咧咧地喊道,好似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如意公主转身瞪他,他则嘿嘿一笑,回问道:“表妹,你不也是很想见一见沈曦吗?”

    当今圣上从前是平民百姓,在参军之后凭借他过人的胆识得到义军将领的赏识。

    那个将领便是纪凌的曾祖父,当时在军中,陛下与纪凌的几位舅公是一个待遇。

    因为这个原因,陛下对纪凌的宠爱远胜于亲子。

    元晓回到主位,余怒未消。但在看见沈曦的一瞬间,怒气烟消云散,心脏处涌出的酸涩紧接着取而代之。

    她瘦了很多,整个人像是个骨头架子,一身松松垮垮的囚服套在她身上,也不管合不合身。

    她的眼神好似空洞,朝上行礼时,袖口处露出一截骨头。

    陆少知从后猛的一踹,这一脚把她踹翻在地。

    “贱籍应行跪拜礼。”

    历朝历代优待文人,有功名的人哪怕遇上皇族也可不跪。但现在,沈曦被陛下革除功名,充入贱籍。

    不止面对皇家公主,现在对着在座的他们,都该跪拜。

    几乎同一时间,元晓快要抑制不住冲下去、把她扶起来的冲动。如果说眼神可以成为利刃,那么这个时候台下的陆少知已经被凌迟。

    “公主府不需要这种规矩,”元晓压着怒气,“从今以后,在公主府,所有人都无需跪拜。”

    如意公主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奴仆上前,把沈曦和锦衣卫隔开。

    他们把沈曦带下去梳洗。

    陆大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他并不着急离开。

    “陆少知,你还不走,是等着本宫替你看茶吗。”

    元晓长在江南,她的行为举止有江南女儿的娇软,同时又继承了外祖父钢铁般的个性,外表似水却自带韧性。

    能让她主动赶人,可想而知,这位公主殿下有多不待见陆少知。

    “殿下新建府邸,微臣身无长物,既然今日碰巧遇上,也该为殿下送上一份贺礼。”

    陆少知拍拍手,他也要为这份礼物让路。身后有人端着红布覆着的器皿走上前,行至前列后,再由陆大人亲自掀开。

    那是是一副脚镣。

    铁做的脚镣,时间久了,上面有金色的锈迹,还沾着不知道何人的鲜血。

    “北镇抚司什么都缺,能送过来的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臣想殿下以后会用到的,只是……还请殿下用对地方。”

    元晓沉默地看着他,眼睛像幽深的隧道。

    忽然她开口,说:“陆少知,得罪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突然而来的反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就像下一秒两个人就会撕破脸皮一样。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树叶也不敢颤动。

    陆少知退后一步,诚然,他们之后大概率是政敌,但现在确实没有闹翻的必要。

    忽然一阵风吹过,元晓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如同往常一样笑道:“我开玩笑的,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如意公主举杯邀请共饮,席上的其他人十分给面子,他们稍稍附和着。

    来之前,陆少知告诉沈曦,陛下厌恶世家。如意公主虽然现在圣眷正浓,但毕竟是裴家养大的孩子,她跟着她得意不了多久。

    沈曦把头埋进木桶里,水位漫过头顶,腾然从水下生出气泡。

    陛下厌恶世族,偏偏中宫皇后是前朝太傅之女。建朝之初,为了防止世家独大,全国上下推行“举荐制”。

    沈曦的父亲在凤阳府小有名气,被陛下单独召见,甚得宠信。

    沈曦没见过二十年意气风发的父亲,从她记事起,父亲就是迂腐且守旧的样子,这和她从师长口中听见的沈大人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房间里渐渐没了声响,外面守着的侍女害怕出现意外,连忙敲门,询问里面的情况。沈曦这才从水下探出头,头发上顶着玫瑰花瓣,只露出半个头。

    元晓有吩咐过她们,不许贴身侍奉,公主府的奴婢们也只当这位刚回来的公主过于宠爱沈公子,因此并未多疑。

    很快门外的声音停止了,但沈曦知道,外面还蹲着人。那些人是元晓派来,专门盯着她的。

    要不要逃,她想。

    外面在举办宴会,公主府上上下下大多数人都在集中在一处。相比之下,后院就会懈怠。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了,因为她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个时候,门外又有一阵喧闹,沈曦连忙把头缩回去,只露出一双眼。

    不一会,两个侍女托着食盒进来了。木桶上搭了一块浴板,其中一个侍女布菜。

    “出去。”沈曦命令道。

    “小郎君不要着急,公主怕您饿着,才吩咐奴婢侍奉。”粉衣裳的侍女福身道。

    她们送来的是一道简单的龙眼鸡蛋粥,按理说宴会上是不会出现这种东西,应当是元晓刚吩咐厨房做的。

    两个人虽然对这位沈公子感到好奇,但毕竟公主命令在前,她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沈曦。

    短短几眼,这对姐妹绕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殿下对沈公子十分看重,怕是今晚便要来殿下这处了。”

    “公子可曾读过什么书?可有嬷嬷教导过公子该如何讨人欢喜?”

    沈曦摇摇头,她读过的书很多,但没有一本告诉他,怎样才能招人喜欢。

    于是那两个人又笑起来。

    “那郎君可有的学呢。”

    两个人很快离开,门关上之后,沈曦才敢露出半身,小口吞咽着那碗仙品。

    她从木桶里出来,身上浸着淅淅沥沥的水,上面有中草药的香。她擦干身体,先从胸部开始裹起,裹了三四层之后才敢穿中衣。

    等别人进来的时候,沈曦已经穿戴整齐,除了头发上还晾着水。

    “小郎君洗完之后直接吩咐奴婢便好了,怎么还没搽香粉就穿上了。”一个嬷嬷拍腿说。

    罢了罢了,左右小郎君好看的很,总不能现在脱了后再穿一遍。

    有了前车之鉴,嬷嬷不敢再让他乱动,一下子四个侍女围在她身边,两个给她搽头发,剩下两个给她涂上夹煎和面脂。

    衣服是用香炉滚过的,面料柔软,散发着淡雅的清香,闻久了也不觉得腻人。

    “公主看重郎君,在陛下面前替郎君求情,陛下这才答应放了郎君。”嬷嬷附在她耳边说,“公子可要好好报答殿下。”

    嬷嬷把镜子调转个头,刚好倒映出沈曦的影子。

    唇红齿白,螓首蛾眉,眉心一颗红痣,是放才刚被人用朱砂点上的。

    镜子里的人不像她,她看它似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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