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被人布置成了红色。

    红色的纱窗和红色的窗幔，她在其中，一身白色的绸缎，在烛光下如同神明瞩目。

    沈曦闭上眼睛，直到一双手把她推倒。

    “怎么样，姐姐，”元晓一只手手贴在她的胸衣上，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头，“看见我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浅色的琉璃一样的眼睛倒映着她的影子，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她梳的是女孩子的发髻。

    她们的心脏贴在一起，“砰砰砰”跳的厉害。

    “并不。”沈曦说。

    就如同元晓清楚她是女子一样，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她们是一样的，只是两个人都没有点破。

    “姐姐真厉害。”黑色的眼睛反射出一丝狡黠，赞美她的智慧。元晓像滕蔓一样慢慢攀爬缠络，两个人似乎贴得更近了。

    “姐姐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她的手掌抚上身下人的面容，在眉心朱红色的痣上停留了许久。

    很漂亮的颜色，她想。

    像菩萨一样。

    可小菩萨好似对自己的处境没有清晰的认知，她一直以为元晓在同她开玩笑。

    纵容元晓的手指一路往下，划过她的喉咙在她的锁骨盘旋，最后挑起了腰间朱红的系带。

    指尖触碰的地方像有蚂蚁一样，并不疼痛，只是微微有一点痒。

    沈曦的衣服并不合身，也可能是专门设计的缘故，轻轻一扯，便露出大片雪白。

    又痒又难熬，于是她开始轻微的颤动，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翻身把元晓压在身下。

    脚上的银链发出轻快的声响。

    元晓借鉴了那件贺礼，选择用银子锻造了一条纤细的链条。一头牵着沈曦的脚踝，另一头套在床腿。

    “姐姐喜欢做上面那个？可惜了，今天什么工具都没准备，不然说不定我会求着姐姐让我快活呢。”

    “需要准备什么？”她问，“你很喜欢吗？”

    她好像真不明白，元晓有些无语，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些怨。

    沈曦起身，整理好衣袍，随后又拒绝了元晓“躺下后不抱就不起来”的蛮横要求，她强制性地拉她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元晓才发现，她的衣服好像大了一点。因为是按照沈曦之前的体型做的衣服，她们刚回京的那段时间刚好是十几年来沈曦最健康的时候，所以衣服的肩膀宽了一点。

    当然不止这一件，元晓贴心地为她准备了许多件，图案和颜色都不一样。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之前准备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钥匙。”

    脚下的链子很短，虽然不重，但是也在限制着她的行动，所以她伸手问元晓要钥匙。

    元晓撇撇嘴，但还是把钥匙递给她。

    “你不会是要逃走吧？我劝你最好不要。”元晓说，“虽然这是我的地盘，但你要知道，公主府新建，里面住着的可不止我一家的人。”

    沈曦刚解开链条，闻言回道：“你不应该担心我离开后，你该怎么交差吗？”

    如她所想的那样，沈曦确实打算逃出去。

    游学的五年里，她置办过不少户籍，也留有不菲的财产。只要离开京城，认识她的人并不多，从此天高任鸟飞。

    “因为我赌你出不去。”元晓躺下伸了个懒腰，她对她说，“你信不信，就算你能出公主府，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会第一时间把你抓住——你的仇家现在都在公主府外守株待兔呢。”

    沈曦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就比如那个审她的锦衣卫，现在说不定就在墙边蹲守着。

    锦衣卫的探子派去了好几波，但都不能接近内室。陆少知安排进去的人传来消息，说今天公主就要召幸新来的男宠，甚至于一早就安排了香汤沐浴。

    “沈曦洗澡的时候他们进去看了吗？确定是本人？”

    “进去了几个侍女，但其中没有我们的人。探子说，公主脾气古怪，不喜别人觊觎她的所有物，再者而言……那位确实貌美。”下属老老实实地回答。

    沈崇明现在是如意公主的人，公主府人口中的消息未必可信。

    “那位沈郎君换洗衣物时，可曾出现什么不知用途的东西？”陆少知暗示道，毕竟现在他也只是有所怀疑，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自然不该打草惊蛇。

    “公主府已经把东西全烧了。”

    毕竟是从北镇抚司出来的东西，他们觉得晦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陆少知轻轻叹气，他现在已经接受了手底下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

    他挥挥手，指示他们继续盯着。

    这个时候沈曦果终止了今晚就逃出去的念头。

    她们俩并排躺在一起，忽然沈曦问道：“我的仇家有哪些人？”

    她是真的没什么印象，记忆里她一直与世无争。

    “我怎么知道？”饶是如此，元晓还是给了个答案，“大概只要是见过你的人，都被你得罪过。”

    “你莫不是在诓我。”沈曦显然不信，她离开京城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仇家？

    “怎么说呢……”元晓有些为难，“有些人是很容易讨厌别人的，比如你比他长的好看啦，比他有才华啦，或者你某一次以为你可以答应但是拒绝了他的请求，又或者嫉恨姐姐永远很多别人求而不得之物……总之呢，要怪就怪姐姐之前太引人注目了。”

    话刚说完，元晓就偷偷溜进被子，然后从床上站起来，猛的往下一扑，刚刚好，一张被褥盖住了两个人。

    以前风餐露宿的时候，她们不是没有挤在一起睡过，但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环境过于安逸，又或者两个人穿的衣服太过松散的缘故，她们贴在一起，似乎心脏也在同频跳动。

    “沈崇明，接下来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助你。”

    北镇抚司，新上任的镇抚使彻夜未眠。

    或许是之前的事情让他们尝到甜头，这几日仕子闹事的事情屡禁不止。

    按理说这种事情归五城兵马司管辖，但根据他们查到的消息，文人间现仿照名士风流，有服用禁药之嫌。

    现在各地的仕子尚未完全离京，这种风气一但随仕子们扩散到全国，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陛下命锦衣卫暗访。

    在陆少知看来，陛下此举同样有他的私心。前人服用寒食散是因为朝廷不仁，文人起避世之心。但现在，今上自认为政治清明，怎能容忍人服这种大逆不道之物？

    再者而言，文人都避世去了，谁来为朝廷效力？所以开朝以来，今上便将寒食散之流的设为禁药。

    圣上的禁令下达已久，京城服药之风突然盛行。而且禁药价高，家境普通的读书人根本负担不起，要说这背后没有旁人操手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朝廷中人也可能牵涉其中。

    陆少知的目的，不仅仅是查清楚禁药的来源，更要揪出隐藏在朝廷的蛀虫！

    锦衣卫布局许多天，抓住了许多聚众闹事的学子。他们从其中选了几个家境贫寒，为了合群不得已加入的学子，说服这些人作为内应。

    这些人知道的不多，大多数是被富家子弟当做随从使唤，偶尔兴致到了才会赏他们一些。

    陆少知不能打草惊蛇，只能通过这些人一步一步往上摸索。

    当然，仅仅依靠这些人破案并不稳妥，他在京城盘踞多年，自然还做了第二手准备。

    “大人，对面那个酒楼，今晚就有学子的聚会。”

    陆少知选了一个旁边靠窗的位置，窗边有草席遮挡，确保对面的人看不见他的同时，他可以观察酒楼的情况。

    “他们不会嚣张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服食，”陆少知观察到他们点的菜品豪华，几乎都是热食，“不过这样的宴会，估计会有大人物要来。”

    “叮嘱咱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记好那些乘车而至、鬼鬼祟祟的人，这次盯的不是小鱼小虾。”

    陆少知吩咐道。

    里面很快酒楼里歌舞升平，这一次的聚会，他们不止点了一桌好菜，而且还从花仙楼里请来了舞姬。

    主位上也坐了人，陆少知这边连连换了几个位置，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没办法，陆少知只能让手下的人蹲守在几个出口。看见过往的人先一一记下来，过几日他会逐一拜访。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这边的人看着别人吃着美味佳肴，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陆少知要那些换班下来的人去买点烧饼之类的，也给蹲守的人送点过去。

    京城的宵禁是从亥时开始的，非年非节，除了生死之事外违抗者当处鞭刑。

    果不其然，坐在主位上的人要走了，因为这个时候他看见众多仕子起身拜送。

    陆少知吩咐手底下的人看清楚那些可以的人，自己则跟随主位上人的脚步一步一动。

    那是一双粉底皂靴，正是京城官员时兴的样式。

    陆少知看后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那个人很快消失在拐角，直到这时，他也没看清对方的样貌。

    陆少知抓紧时间跑到楼下，他们的人佯装做喂马的小厮。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陆少知上了马车，从车窗里露出一条缝观察外面的人。

    夜晚很黑，打着灯笼看到的也不真切。陆少知吩咐他们看鞋。

    看见粉底皂靴的，记下来；穿的鞋子明显跟不上马车档次的，也记下来。

    这人里大多数是穿草鞋、布鞋或者木屐的，因为本朝规定商贾之流不许穿靴，能穿靴的人中穿粉底的就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