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开集会，仙主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你还没听说？下界飞升上来一个，据说厉害得不得了，才四百岁呢。”
上仙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云光殿前，有的抱胸不语，有的则在讨论最新飞升上来的那位上仙——沈昭寒。
“听说她住在忘忧宫，正好在我的宫室旁边，一会儿集会结束了，我打算去拜访拜访她。”
“带我一个，我也去瞧瞧。哎，她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看向大殿入口处的仙主，以及跟在她身后的那位懵懂茫然的上仙沈昭寒。
众人先向走在最前方的金色华服的女子行礼，又一个二个带着疑惑地目光打量沈昭寒。
“确实年轻，要是能在知道那些以后还愿意留在仙界，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仙主呢。”
“就是，这一任仙主当初飞升上来时，似乎也才六百岁。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比她还要厉害呢。”
仙主缓缓布上高台，施然落座：“肃静。”
众上仙瞬间安静下来，沈昭寒甚至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不由得也跟着低头，不再打量座上的仙主。
“如今轮到谁去守禁地了？”仙主扫视一圈，淡淡开口询问。她身边的侍从上前道：“主上，在座的诸位上仙都已经去过一遍了，正好轮到新来的沈上仙。”
沈昭寒瞬间感受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懵懂地抬起头问：“禁地是什么地方？”
“一会儿本尊会告诉你的，”仙主似乎有些头疼，用手揉了揉眉心，“还不曾给诸位介绍，这位就是前两日才飞升上来的沈昭寒上仙，据说她才不过四百岁，真是后生可畏。”
沈昭寒周围爆发出一阵赞叹，期间还夹杂着许多对她的夸奖。她颇为不自在地绞着手里的袖子，客套地笑着说：“多谢诸位，以后共勉。”
“好了，”仙主伸手打断他们，“还有事情要吩咐，大家先安静。”
她又说了些云之间的日常安排，才让众人散去，唯独留下了沈昭寒。
“方才你问，禁地是什么地方，”仙主走上前，笑着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本尊现在就带你去看。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再问一遍，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这话您不是问过我了吗？”沈昭寒狐疑，她记得飞升那日，仙主就曾造出一神秘空间，在里面询问她“是否做好了见到世间无浊的准备”。沈昭寒当初给出的答案是“准备好了”。
这个选择成为了她人生中最后悔的决定，可若是重来一次，沈昭寒想，她还是会这么选。
仙主在得到沈昭寒的肯定回答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对她说：“你们这些孩子，总以为自己眼中的天地就是全世界，却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
“主上，我有些听不懂您说的话，”沈昭寒茫然地看着仙主牵着自己，朝云光殿外走去，“禁地究竟是什么地方？里面镇压着作恶多端的坏人？”
仙主无声地笑了，没有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两人沉默着，在偌大的仙宫里七拐八拐，最后仙主带沈昭寒停留在一处阵法前，对她说：“进去之前，你需做好足够的准备，里面——有着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仙主不停的铺垫让沈昭寒的心早早提了起来，这会儿又听到她如此说，心里的恐慌更甚，可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
仙主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念动一串法诀，随后阵法中心亮起一道蓝光，中间一个洞口缓缓开启，里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来，孩子，我带你进去。”仙主向她伸出手，拉着她走了进去。
与其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倒不如说这里面是一片混沌。天地无光，里面无数黑雾在窜来窜去，时不时地还有几团黑雾纠缠在一起，最后被更有力的一团吞噬侵占，融合成更大的雾团。
“这里，是世间所有人、仙、神的欲念。”仙主为沈昭寒撑起一面防护罩，阻挡“欲念”的攻击，“我们将这里称为禁地，每百年派一位上仙镇守此地，如今正好轮到你。”
“欲念？所有人的欲念？活着的，死去的，全部都在这里？”沈昭寒愕然地盯着一团飞到眼前的黑雾，那雾团停留在她面前，缓缓展现出一副画面。
画面中，黑雾主人的欲念是杀戮，他不停地挥刀杀死身边的一个又一个人，甚至残忍地将他们剁成了肉.泥。看到这幅场景，沈昭寒忍不住干呕起来，还是身旁的仙主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糖丸，递给了她让她缓一缓。
接过那粉色糖丸的时候，沈昭寒又想到了方才黑雾里某个死人沾血的眼珠，这下连糖丸也吃不下了，脸色惨白地俯下身继续干呕。
仙主见状，长叹了一声说：“要镇守这里，每天都会见到无数个这样的欲念，有的比你刚才看到的这一幕还要可怕。”她扶起沈昭寒，轻抚她的后背，为她输送一抹灵力。
“你每日有两个时辰可以离开这里去外面转一转，两个时辰的时间一到，就必须回来，”仙主用术法击退环绕在她们身边的黑雾，继续说，“这些黑雾会试图攻击并吞噬我们，同样他们也会攻击阵法，如果阵法松动让它们跑了出去，将会天下大乱。”
“为什么，为什么世间所有的欲念会在这里？”沈昭寒咳了几声，艰难地问道，“我们没有办法消灭这些欲念吗？”
“孩子，”仙主轻抚她的脸颊，“欲.望是不可消灭的，只要人活在世上，就一定会有欲望。”
“就连神也会有吗？”沈昭寒忍不住问，“他们不是世间最高洁的存在吗？不是无欲无求吗？怎么也会产生欲念？”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落在沈昭寒耳畔：“孩子，有些事情是不能深究的。你就当神也要吃五谷杂粮，也会有不该有的念头好了。切记不要探寻这件事情，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仙主的话云里雾里的，沈昭寒脑子里接受了太多信息，一时难以消化，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坨浆糊。
“从明日开始，”仙主温柔地说，“你就要进入这里，时刻守着不要让欲念冲破阵法，记住了吗？”
沈昭寒脸色惨白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可怜的孩子，”仙主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我本来不想让你一进入云之间就面临这样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之前的上仙都已经轮完一遍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沈昭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无妨，反正我迟早要面对这些事情，如今正好早点守完禁地，后面的日子也能清静些。”
一百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最后一天里，沈昭寒将工作交接给赶来的上仙，从阵法中走出来时，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每日都会出来放两个小时的风，可她依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外界接触过了。她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恍然间想起，自己已经一百年没有回云隐宗看过了。
“阿泱！”刚下早课的方引川在屋外看到了沈昭寒，十分惊喜地扑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拥抱，“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给我和师父说一声，害得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沈昭寒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你们还需要准备什么？我只是想回来见见你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大驾光临，还非得搞得那么隆重。”
方引川也跟着笑，末了绕着她转了一圈：“不愧是从云之间回来的人，看起来就是和我们不一样，这衣服的料子都这么好啊。”他伸出手搓了搓沈昭寒的衣袖，忍不住感叹那衣料的顺滑。
沈昭寒罕见地没有嫌恶地拍开他的手，而是笑笑说：“你要是喜欢，我从上界给你带一套布匹下来。”
方引川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有些稀奇地说；“虽然你回来了以后，咱俩才相处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我还是觉得你变了。”他说得信誓旦旦，让沈昭寒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引川压低声音凑近：“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在上界遇到了什么事情？”
沈昭寒摇摇头说：“那都是秘密，等你飞升了以后就知道了。”
“我飞升？”方引川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现在才刚元婴期呢，飞升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说完后，他也不等沈昭寒搭话，便拉着她一起去翰晖堂里面找崇凛：“师父您看看！谁回来了！”
崇凛正在收拾书桌上乱成一团的课本，闻言抬起头本想训斥他的冒失，却在看到沈昭寒的一瞬改了口：“阿泱什么时候回来了？”小老头两眼放光，急忙冲上来拉住沈昭寒的手：“这一转眼都过去一百年了，为师可好久没见到你了，今晚留在云隐宗，为师下厨给你做饭！”
闻言，沈昭寒和方引川齐齐退了一步，大喊：“谢谢师父！不用了师父，我们去膳堂吃就好了！”
开玩笑，崇凛做的饭还不如膳堂呢，沈昭寒至今还记得他有次兴冲冲地熬了一锅红枣银耳汤，结果把白糖放成了白盐的事情。
话音落下，师徒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放声的大笑里，沈昭寒终于找回了一点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