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四年，章知青早就知道林茵这个正经北京大妞儿，喜欢的是潮汕老火粥，所以今天一闹起来，粥就熬上了！
小砂锅老火慢熬，直到粥底绵滑，水米交融，大米的鲜甜味儿就变得醇厚，弥香浓郁。
关外的条件想要海鲜、卤味配粥那是不可能的，把榨菜切成细细的丁子撒在粥面儿上，小丫头就能自己一勺一勺吃得喷儿香。或者有午餐肉和雪里蕻缨子，她就更美得摇头晃脑！
等泪水被滚烫的粥催成了热汗，就是坐下来讲道理、套交情的时候了。
但是今天，小丫头看着这粥嘴巴一瘪，眼圈儿就真红了，她爱吃的是同兴堂的混糖大馒头，又香又甜又宣软还有嚼劲儿。
爱喝粥的是五十年后的小姐姐！她本身是广东人，在北京念大学也在北京工作，后世的餐饮业极发达，她也觉得北京的茶餐都不正宗，穿越五十年她心心念念的还是一口老家的粥。
陈曦一巴掌轻拍在她背上：“不许哭！赶紧吃饭！林茵我告诉你，快过年了别给我作死！”
林茵：嘤嘤嘤～女主是个坏人！
陈曦给林茵盛了一碗粥：“赶紧吃吧！章知青好容易换点儿大米都进了你的嘴了！”
林茵：咕咚～
这年月白米白面都是金贵东西，哪有不爱吃的？
1972年，H省的大米种植面积早超过十万亩了，但水稻产区离着他们这儿贼远，就连林县供销社都难得见一回。
章知青真是个好人！怪不得能当男主呢！
林茵不好意思地扯了扯陈曦的袖子，鸟么悄儿地跟她说：“咱们俩吃！我给你和章知青留了咸鸭蛋呢！一会儿你给他！跟关秀全换的，可香了流油的！”
陈曦又气又笑。这个林知青！
这些年能哭能闹，蹦高作死，还学了乡下老太太“坐地炮”的坏毛病，知青院什么脾气性子都有，大伙儿还能忍她到现在，实在是她这让人又爱又恨的性子：手面儿大方，不占人便宜，知道好歹！
陈曦叹口气：“你们厂里养你到十八，往后可怎么好呢？”
她话音还没落，林茵已经从炕柜里掏出5个咸鸭蛋，两个给章知青，两个给陈曦，还有一个直接敲开配着粥吃。
鸭蛋黄已经成了油，橙黄橙黄的，顺着蛋壳上的细缝儿流了出来，林茵也不嫌脏，赶紧用舌头舔干净，香得她直眯眼！
小姐姐也说了，闹事儿不能闹成人民公敌，但是牺牲必须有回报！
68年那会儿，继母买通人给她报了名下乡，原本她年纪不够是能闹的。但知青办和厂里都不想吃挂落儿，她就算留成也未必能得着好儿。
所以，小姐姐干脆往《人民日报》投了个稿，以烈士子女的身份相应号召。
厂里的领导们露了脸，大手一挥给每个知青发了一百路费。知青办的工作漏洞抹平，专门留了京郊的好位置给了厂里的知青们。
只有她接受单位已定，必须收拾东西奔赴关外！看着是她一个人吃亏，其实她连渣爹后妈的编制一起拿到了手，又送走了他们一家子，厂里给的补贴也涨到了一个月20。
你看，皆大欢喜！除了渣爹一家子。
小姐姐日常把“咸鱼”、“躺平”、“我们小废物”挂在嘴边儿，但林茵觉得废物的只有自己。
但小废物也有小废物的生存智慧，踩着聪明人的脚印儿走，总归错不了。
林茵相信以她的善良大度，一定能让大家皆大欢喜！
嗯嗯！老火粥太好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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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茵老老实实在屋里喝粥，一副全凭章知青和大队做主的态度，完全瞧不出刚才那堪比农村老太太“坐地炮”刁钻样儿。
但就冲那条理分明的烈士子女；军官亲哥；把亲爹送走，说话的人就得掂量掂量！
关七爷是大队书记，先给这事儿定调子：“一家子人还有牙跟舌头打架的时候儿呢，更何况这些天南海北凑在一起的孩子，打打闹闹也正常。但是打坏了人就得挨罚！”
这就是要把偷窃掩过去，老一辈儿怕见官面儿的人，“匪过如梳，官过如剃”不是说来玩儿的。
关大兴没去接这个话，弯腰给关七爷点烟袋锅子，老人家就着火儿慢悠悠地嘬了一口烟，才漫不经心地看了关秀成一眼。
不但关七爷看他，关大兴和张、王的亲戚也看他。
关秀成一直跟在关大兴身后学着办事儿，习惯了听他调派，猛然被众人注视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大队长。
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儿，提高了嗓门儿：“林知青也别说一定要报公安，县里的公安都在牛王庄儿那边儿忙呢，吵嘴打架的小事儿，人家未必愿意来！”
关秀成进一步给事件盖了章，他也不怕她闹事儿。她闹腾到了市里，牵连出的养猪场和间·谍都是要命的事儿，县委和公安局上上下下都吃了挂落，且不待见她呢！等风头一过，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儿了！
她要是聪明的，现在就该盘着，千万别冒头儿叫人抓住把柄。当然，她也是这么做的，要不然市里那么好的工作怎么非要卖给老关家？不就是为了求个庇护？显然是个“拎得清”的人！
关秀全抓住的就是她这个“拎得清”！
关七爷悠悠地嘬了一口烟：…….哟！老关家还有勇士呢！敢往火上浇油！
章知青愁得脸都成了麻核桃：林知青那是顺毛驴儿，顺着都不一定不犯驴……
关秀全严肃着一张脸努力做到面无表情：哦吼！林知青要毒打关秀成啦！
关秀成不知道众人心思，他还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挺漂亮，转过头儿又教训两个不省心的：“张知青和王知青错了就是错了，人总归是你们伤着的！从现在到春耕你俩就在队里挑粪！”
挑粪在团结大队可不算差活儿！虽然又脏又累，但它一天12个公分儿啊！好些人口负担重的人家都乐意呢！
关秀成这么安排，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屁股已经歪到张、王一边儿了。但是人家女知青可不领这个情，挑粪那可是又脏又臭的活儿！
“呜呜呜……”张小喜听明白了，大队不会给林茵出头，公安也未必待见她，那谁还不会哭了呢：“林知青，你知道咱们女知青连粪桶都挑不起来，你怎么能逼着大队长……耽误了春耕还是他担责任啊！你体谅体谅他刚上任不容易吧…….我给你跪下了！”
要死要活地往地下跪。
王淑珍斗争经验比张小喜多一点儿，关秀成已经是老关家最有权势的人了，他想保自己，林茵就必须吃这个亏！还不如挑粪这个活儿先认下，往后再慢慢整治林茵。
一把捞住张小喜，驾轻就熟地喊开了口号：“挑粪就挑粪！我们不跪！我们知识青年就是要到最苦最累的岗位上去！”
但是她又不甘心：“我们打架是不对，但是林知青也参与打架了！她也必须受到惩罚！烈士子女也不能搞特殊！”
整治嗅觉比张小喜强点儿！但是有限！
章知青跺了跺脚，心里暗骂了一声：傻X！
果然，王淑珍话音还没落，东厢房的门儿就嘭地一下被撞开了，林茵穿戴着大衣暖帽，脚还没踩出门槛就开嚎：“老关家亲戚要逼死知青啦！团结大队包庇偷窃犯啦！H省迫害外地知青啦！我要回北京告状！”
嗨！谁还提不动刀了呢？
章知青：…….得！今天的大米算是白瞎了！
关秀成：…….草！这个林知青怎么不盘着了？
关大兴：…….妈的！老关家祖宗怕不是缺了大德，生出这么多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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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茵抬腿就往外跑，关秀成还想呵斥，躲在墙角的关秀全已经扑过去，两手扎开拦在她前头满嘴里叫“姑奶奶”。
“小姑奶奶！不至于！公安们心里也憋着火呢！给我个面子，咱们好好商量行不行？”
林茵才不给他这个脸，柳眉倒竖，一双水杏大眼瞪得溜圆，声音尖得都劈了：“你敢拦我？”
章知青抢上两步站在关秀全身后，温声劝：“林知青，关家长辈一直是爱护咱们知青的！是不是？肯定能给你个公正的说法儿！”
林茵明显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不用他们给我说法！我有地方讲理去！我这就去牛王庄给我们保密厂和北京知青办发电报！我要登报，让人民知道我堂堂烈士子女，上山下乡的模范代表，是怎么在H省受迫害的！”
一般的知青敢跟大队这么硬顶么？没有介绍信你寸步难行。
但林茵不一样，现在牛王庄驻扎的陈团长，是她哥哥的老上级，看起来是来往不亲密，但别忘了陈团长抓间谍的首功可是林茵送的！
更何况，她和原厂关系太紧密了！生活补贴是厂子按月寄过来的，她收到了都会回一封信。平时不显，前年她生病没回信，人家厂里人出差还顺道来看了一回呢。
再一个，关秀全经常帮她跑腿儿寄东西，深知她和北京知青办的同志们还有些往来。
就连她嚷嚷着登报也不是吓唬人，10月份还在《收获》杂志发表了秋收感悟，因为点明了本县本大队，给上上下下争足了面子，就连县里都说明年要推荐她当大学生呢！要不是眼馋这个，老牛家还温水煮青蛙呢！
所以，但凡她铁了心的要搞你，有的是道道！
关秀全侧头看了一眼他爹和关七爷。得！这孙子还得他来当，总不能叫长辈们低这个头吧？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您是我祖宗！不敢劳动您，我这就给您叫公安去行不行？把他们弄去西北跟你爹做伴儿去！行不行？”
关秀全这话一出，王淑珍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满脑子就剩下俩字儿：完了！第一次吓得哭出来，她哭和张小喜不一样，她努着劲儿地哭，哭声儿飘在北风里就有一种鬼哭狼嚎的调调。
张小喜反而挺得住，就一直“呜呜呜”地哭，除了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她反而没那么害怕，她是听王淑珍的话啊！她只是不敢反抗红·卫·兵！
关秀成也不满意，满脸沉郁，他今天要是叫一个知青压下去他这大队长怎么开展工作？他自觉底气足呢：“关秀全！你让她去！我就不信一个知青能翻天？”
林茵爆呵：“滚开！”
一时之间，张、王的哭声二重奏，关秀成的叫嚣，林茵的吵闹，关秀全的央求，章知青的劝慰，就连刚才躲在屋里的陈曦也跑出了。那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关大兴太阳穴的青筋一蹦一蹦地，用手指头死死压住，呵斥一声：“都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