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鸵鸟(往事)

    天气实在不好,一副要下大雨的样子,周舟和宋景川在沙滩上只待了没多久便回了民宿。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看完日出就去附近一个很有名的无人村逛逛,但现在看来不仅日出计划泡汤,无人村也去不成了。

    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准备等下了雨,看看大小再决定出不出门。

    但左等右等,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等到这场雨落下来,最后周舟待不住了,给宋景川发微信,问他要不要按着计划去无人村看看。

    宋景川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两人打了辆出租车就出门了。

    到达无人村后,周舟先一步下车,只抬头向不远处的山头望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睛,那漫山遍野的绿色完全占据了她的视线。

    这个村庄因为被荒废了多年,长期无人居住,爬山虎野蛮生长,覆盖了那些废弃的房子,整个山坡上也全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整个山头宛若一幅用绿色涂抹的油画。

    宋景川下来后,看到眼前的景色也是相当震撼,他上前一步,走到还愣在原地的周舟边上,称赞道:“你真厉害,竟然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地方!”

    周舟回过神来,有些骄傲地笑道:“那当然,之前我奶奶说要来,我做了很多攻略的。”

    “上面的风景更好,我们快上去吧!”她说着就迫不及待地向着山脚下那条被人工开辟出来的小道走去。

    宋景川笑盈盈地跟在她身后。

    天气不好,一路上也没遇见其他游客,到了半山坡后,宋景川环顾四周,前后左右都空无一人,耳畔除了风声便是只有虫鸣鸟叫,恍惚间有种天地间只剩他们彼此感觉。

    周舟可没有他这样遗世独立的想法,她很兴奋,觉得自己就像是走进了童话里的绿野仙踪,仿佛只要一招手,便会有精灵和仙女微笑着从绿色的房子里飞出来,在空中飞舞着和他们对话。

    如此美景,当然要拍照留念一下啦!

    她招呼宋景川帮她拍照,他这个拖油瓶,终于发挥了除拎包外的第二个作用。

    帮女生拍照,绝对是个相当考验人的活,既要有足够的耐心,又要有足够的技术。

    宋景川技术一般,但他相当耐心,也很听话。

    周舟让他把手机拿低点,他便毫不在意地蹲在地上,让他找个高点的地方俯拍,他就屁颠颠地跑上台阶。

    而且他完全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热衷于询问周舟的意见。每拍一张照片后,他便要跑到周舟身边,给她过目。等她点了头后,他才又跑回原来的位置,按着她提的要求,接着找角度拍摄。

    他真的是个不嫌苦,不嫌累,听从指挥,任劳任怨的好摄影师。

    周舟看宋景川一遍遍地在楼梯上来回奔波的样子,仿佛看见了一只忠诚的大狗狗,欢快地吐着舌头在台阶上跑来跑去。

    拍完后,宋景川累的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都湿了大半,一缕缕的黏在额头上,浑身上下充满了运动过后青春洋溢的少年感。

    周舟克制不住地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粉色的脸颊,汗湿的鬓角,还有时隐时现的梨涡,每一样都这么恰到好处。

    她又听见了自己和昨晚一样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完蛋了!

    昨晚还可说是和异性亲密接触才有的心跳加速的感觉,但现在只是看看他的脸,便觉得心动得不行。

    死了死了死了,他可是比她小三岁啊!

    要是小一岁也就算了,整整三岁,感觉都不是一代人。

    而且像宋景川这样帅气的弟弟,多的是同龄的漂亮妹妹前仆后继,哪里轮得到她这奔三的老阿姨啊!

    打住!

    她强硬地收回目光,低头从包里拿了纸巾递给宋景川,郑重地道谢,“阿景,辛苦你了,等会儿晚饭我请,犒劳一下你这个大摄影师。”

    宋景川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见外,抿了一下嘴,小声地回了一句,“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的。”

    “这不叫客气,这叫懂礼数,礼尚往来。”周舟嘴里说着客套话,下定决心要和宋景川维持一个合适的距离。

    他们在无人村里逛了两个多小时,原本还担心逛到一半会下雨,但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天气竟渐渐晴朗起来。

    浓云散去,霞光乍现。

    原本的阴沉和灰色被西边的落日一扫而空,整个小岛又恢复了前日的色彩缤纷。

    没有了下雨的担忧,周舟又嫌起打车费贵,要和宋景川一起走着回去。她看了导航,也只用走五十多分钟,路上风景这样好,就当是散步了。

    她和宋景川并排走在路上,说起了以前在村子里的生活。

    “我以前最喜欢的事,就是吃了晚饭和我奶奶爷爷一起去饭后散步。我们村有一条水泥小路,一边是蜿蜒的河道,另一边是广袤的农田,很有乡野风趣。我爷爷年纪大了腿不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也走不快,所以我就买了一把轮椅,推着他一起去。”

    宋景川静静地听着,这种温情又幸福的时光是他从未有过的,他边听她讲述,边想象那样的场景,羡慕起她曾有过这样美好快乐的日子。

    “我记得那条路来回要走四十分钟。最开始的一段路,田里种的全是花草树木,要不就是葡萄丝瓜的大棚,春夏季节,枝叶茂密又挡视线。但只要走过那一段,路边就成了大片大片的水稻,春天绿油油,夏天黄灿灿,风景美极了。到了秋冬天,前半段的路就又好看了,树木枯黄,落叶纷飞,有种萧瑟的意境美,总之那条路上的每个季节都好看。”

    宋景川听到这儿,莞尔而笑:“我光是听你这样说,都可以想象到那条路有多好看。”

    周舟也浅笑了一下,但下一秒却是叹气,“后来我奶奶爷爷都不肯去了,我一个走在路上,只觉得夏天多蚊虫,冬天吹冷风,简直是自找苦吃,后来也再没去过。也不知道现在那儿还种不种水稻。”

    宋景川好奇:“他们为什么不肯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周舟的神色很平淡,“有次正好撞见了别人说我爸妈的闲话。”

    她低着头往前走,“那条路上风景好,村里人都喜欢去那儿散步。很多年纪大的农村妇女会约着一起,边散步边聊村里的八卦。那次正好聊到我们家,但他们运气不好,正巧被我们听了去。我奶奶爷爷爱面子,气得半死,回去后就说再也不去散步了。”

    宋景川只觉得不能理解,这样美的乡间小道,这样暖的天伦之乐,只是因为听了别人的几句闲话,便要舍弃,难道别人的看法就这么重要吗?

    如果换做是他,他要是有机会拥有这种幸福,别说只是背后几句闲话了,就算是当着他面说,他都能学着鸵鸟的样子,将头埋进沙堆里,两眼一闭,两耳一塞,装作听不见看不见的模样。

    他十岁被带回宋家后,听到的,没听到的闲话,不知被传了多少,要是气性像她奶奶爷爷那般大,早就待不下去。

    宋景川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安慰道:“你要是喜欢散步,以后可以找我陪你。”

    周舟眼眸含笑地转头看他,“现在我都不住村子里,没了这么好看的乡间小道,也没了散步的习惯。倒是这几天,岛上的出租车这么贵,我们可以多散散步,就当锻炼了。”

    宋景川郑重地点头,“好,只要你不怕累的话,我都可以。”

    周舟说要请宋景川吃饭,便不能随随便便地找一家小餐馆敷衍了事。

    她从网上找了一家评价不错的餐厅,叫等风来水幕花房餐厅,光从名字就能看出这是一家很有情调的主题餐厅。

    她觉得宋景川会喜欢,毕竟他们第一天认识时,他选的便是这类的主题餐厅。

    店离的不远,只走了十几分钟便到了,进去一看,环境果然好。

    餐厅靠海,在一整个玻璃花房里面,四面皆是透明的玻璃,视线只随便一扫便能看到不远处的湛蓝大海。头顶也是玻璃,还有一道道的流动水幕,朦朦胧胧又影影绰绰,水波荡漾的感觉让人宛若置身水底。

    花房里绿植很多,摆放的位置也很用心,每张桌子上的餐巾都不一样,搭配各色的盆栽,可以说处处都是细节。

    优美的环境让普通的菜品都变得美味起来,两人心情愉悦地吃完饭,又各自点了一杯饮料坐在室外的露天吧台上看风景。

    夕阳已经落到了海平面的位置,橘红色的余晖从天边弥漫至海面,风一吹,浪花翻腾,暗色的波光瞬间荡漾开来。

    周舟有感而发地赞了句:“真浪漫啊!”

    浪漫……

    宋景川只觉得内心雀跃,偷偷看了身侧的周舟,刚想开口,便又听她说道:“要是陈佳露在就好了。”

    宋景川……

    “应该叫她一起来的,她最喜欢这种有情调的餐厅了。”周舟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陈佳露。

    陈佳露立刻有了回复:【去哪儿浪了不带我!】

    周舟:【一个海岛上,你不是准备去香港购物嘛,就没叫你。】

    陈佳露也发了几张自己购物的照片给她:【给你买了套护肤品,懒得人肉背回去,直接寄到你家了。】

    周舟心头一暖,浅笑着回了陈佳露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陈佳露不工作,经常和她妈妈去各地旅游,她去哪儿都不忘给周舟带点小礼物。

    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就总挑些当地的甜食带给她,去意大利给她背回来十几盒巧克力,去瑞典带回来七八个牌子的曲奇饼干,去日本买了一整个行李箱的伴手礼。

    最搞笑的是有一次去澳大利亚,才刚到机场,就接到她家亲戚去世的消息,又买了机票飞回来,这么赶,她都在机场给她换了一套澳大利亚的纪念币。

    周舟从手机中抬起头来,不远处的夕阳已经摇摇欲坠地嵌入了海平面,只剩下小小的光圈浮在上面。

    “阿景,夕阳要没了,快帮我录个视频,”她急忙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宋景川。

    宋景川看她神情急切,没多问便接过,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位,就说:“好了,准备录了。”

    周舟用手在自己的头顶比了一个心。

    宋景川从手机屏幕中看到她这个姿势,心跳瞬间漏了半拍,然后又剧烈跳动起来,手指不由得握紧了手机,因为太过用力,连指尖都泛了白。

    她是在和我比心?

    巨大的喜悦,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他只觉得热气将他从里到外熏了个遍,手心开始冒汗,脸也开始发烫。

    但下一秒,便听到周舟声音清亮地说道:“爱你哟,陈佳露!我现在在祖国最东边的小岛上,身后是今天的最后一缕阳光,与君同赏,也祝你在香港玩得开心。不要太想我哦!”

    又是陈佳露……

    宋景川瞬间冷静下来,就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他暗自咬牙,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但又安慰自己,好歹不是发给别的男人。

    这么一想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笑着把手机还给周舟,“你对她真好,要是我也有像你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阿景——”周舟假装露出一个生气的表情,“我不就是你的朋友吗?还是说……你一直没把我当朋友看?”

    宋景川听出了她话里的玩笑,眉眼弯得像月牙,也给她出来个难题,“那你会像对陈佳露那样对我吗?看到好看的景色时想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想到我,需要的帮助时更是第一个想到我。”

    周舟……他们才认识这么几天,应该还达不到那种程度的朋友。

    “所以啊!”宋景川对着她露出一个伤心落寞的表情,“朋友和朋友也是不一样的。”

    他要做她最特别,最亲近,最无可替代的那个。

    周舟装傻,赶紧转移话题,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海面,说道:“你看这天都黑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最后一丝光晕也完全没入了海底,暮色彻底将海水染成了蓝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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