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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幻形(4)

    骥尘这几日也颇为烦恼。玄冥宫接连出了几件事,忙乱了一阵子。先是有几个仙童在玉华山被梼杌所伤,用了许多药也不见效果。医官们正束手无策间,不想那几个人的伤竟然在一日之间奇迹般痊愈。医官们互相庆贺,他却偶然在神君的手腕上看到伤痕。他甚是惊讶,问道:“神君可是也被梼杌所伤?我去叫医官来给您诊治。”

    神君却一掩袖口,一本正经道:“无事。”

    神君从玉华山归来已有些时日,若是受伤,骥尘觉得自己必定早已察觉。如今这情形,倒象是神君使了移花接木之术,将仙童身上的伤都挪到了自己身上。虽说神君灵力深厚,这点伤在别人身上要数月方能痊愈,在神君身上大约几日便好了,但神君这是在替弟子受苦,仍令他感动得差点落泪,况且这伤竟然比他想得要厉害得多,反反复复,一直缠绵二十几日才好。

    玄冥宫出的第二件事更为棘手。一日,啸云突然跑到寒水阁来告状,说他中了奸计,饭食里被人下了药。

    啸云来时神君正在饮酒下棋,听罢啸云的控诉,一皱眉,并未发话。骥尘便在一边问道:“下了何药?可伤到你?”

    啸云脸色一僵,挣扎片刻道:“那日我用完晚膳便昏睡过去,醒来之时……醒来之时……醒来之时发觉自己现了真身。”

    啸云来自西界,乃出自西界大妖族玄蟒一族,真身是只会飞的绿色大蟒。骥尘一听,差点没憋住笑。啸云平日为人傲慢,这怕是中了哪个心存不满的师弟的恶作剧。他好不容易把笑憋回去,摆出严肃的样子问道:“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啸云愤愤道:“定是吉祥那只猫妖,还有同他一道的那个低贱的小仙娥。”

    神君此时忽然从棋盘上抬眼,扔掉手里的棋子,瞟了他一眼,冷冷问道:“可有证据?”

    啸云道:“还能有谁?吉祥在厨房干活,在食物中做手脚再方便不过。那个小仙娥灵力低微,别的不会,倒是会制药 ……”

    神君一挑眉,打断他道:“还有,你刚欺辱了吉祥,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现了真身,他们两个定是想来找回场子,可是?”

    “……”啸云本要辩解,被神君的目光冷冷一扫,忽然打了个寒颤,把要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嗫喏道:“……倒是确有此事……”

    原本他来告状,觉得甚为理直气壮。打不过就给人下药,那可是下三滥的招数,更何况是叫人现真身此等侮辱人的阴招,不想神君似乎并未站在他这边,心里便越想越气愤,跪下来道:“玄冥宫的规矩,被人打败便苦练了再打回来。吉祥若对我不满,自可以寻我来比试,为何对我下药?还有那个小仙娥着实歹毒,看了我的……我的……说不定是对我图谋不轨。”他咬牙道:“请神君责罚他们,以正视听。”

    他说罢抬头一看,见神君面色平静,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神君的目光甚是阴冷。他心下惴惴不安,转瞬又见神君低眼,掩起袖子慢条斯理地喝酒。他自然不知神君此刻心里正在问候他玄蟒族的族长,二族长,大祭司,左右护使,长老会一干人等。什么眼神?为何往玄冥宫送如此鲁钝的弟子?谁?谁图谋不轨?图什么?是图你身材好么?不就是一条大蟒蛇,腰都没有,身材能好到哪里去?人家如花似玉的小仙娥要图也不能图你。想要他寒启神君如何处置?莫不是要将看了你真身的仙娥许配给你做妻子?你什么档次,敢和本神君……

    啸云摸不透神君的意思,只见神君面色几番变幻,眉宇间隐隐升起怒意。半晌,神君放下酒杯,神色转为威严,接下去的训诫说得义正词严:“吉祥给你下药,你并无证据,全凭你猜测,本神君如何处置?便是有证据,此事乃因你而起。你亦知道,玄冥宫的规矩,被人打败了便自己再打回来。你让吉祥现了原形,他亦让你现了原形,有何不公?都是玄冥宫的子弟,将来去军中也要同心同德,互相照应,倒是你恃强凌弱在先。本神君要处置,也要置你一个专横跋扈的罪。”

    啸云吓了一跳,没想到神君的态度如此,忙伏在地上叩首道:“弟子知错,今后必定每日自省,戒骄戒躁。”

    神君点头,又回头去看棋,对骥尘说得神色俱厉:“你带啸云带下去吧,此事今后谁也不准再提。”

    骥尘明白,要查肯定是有证据,但神君把啸云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含着些警告的意思,不想他再横生枝节。其实啸云被人看了真身,但若他不说,别人亦不知晓,便不至于太失脸面。他自会去吉祥处训斥他几句,嘱咐吉祥以后不可胡闹,一碗水端平,此事便了了。本来这种事神君定然懒得管扔给他去处理,没想到今日神君却还亲自下场责骂了啸云一顿,算啸云倒霉。倒是那个小仙娥,神君是只字不提。

    骥尘走后,寒启才对身后道:“出来吧。”

    阿惠就躲在后面。

    如今神君愈发喜欢饮酒,每日总要把她叫去使唤。以往神君总在晚膳后饮酒下棋,她便常常在边上打瞌睡,总是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已回到床上。在她的想象中,定是神君喝完了酒,发现她在书案边睡得流口水,大摇其头,袍袖一卷,使个什么仙法借一阵风将她扔回到自己床上去。有一回她睡着,半梦半醒间,竟还听到神君在她耳边轻声道:“又睡着?看来此处甚是无聊。”

    不知为何,自那以后,神君便改在中午饮酒,这一日她也奉命给神君倒酒,只是午膳吃得太饱,仍旧哈欠连天。神君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睨她一眼道:“瞧你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不如去后面榻上眯一会儿。”

    她何曾不情不愿?既入了玄冥宫,吃神君的穿神君的,虽则工作要比原先说好的“酿酿酒,看看书”更辛苦些,但她可并未口出怨言,只是平日里午歇的时间被神君抓来当差时犯困而已。如今神君嫌弃她打哈欠碍眼,她如蒙大赦,弯腰行个礼道了声“多谢神君”,欢天喜地地去后面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到前面来了两个人,又听到神君同啸云的对话。她站到屏风后面偷听,听到神君打发了啸云,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出来吧。”

    她头皮一麻,脚下迟疑片刻,最后也只得从阴影处走出来。

    站在屏风后偷听时她还在默默赞同神君,想道:就是!啸云根本没什么证据,猜测罢了,何以见得就是她同吉祥下的药?此时出去一看神君的脸色,心里一颤,自动扑通一声跪倒在神君脚边,低头道:“神君恕罪,我知错了,你责罚我吧。”

    神君的声音在她头顶道:“你有何错?”

    说到这里她定然还是要垂死挣扎一番,绝不能承认自己是打击报复:“神君借我的书里那个方子甚是奇妙,我制了药,想找人试一试,啸云师兄正好路过,领走了那份加了料的饭食。我对啸云师兄并无恶意,绝对不会同旁人乱说的。”

    “拿来。”神君朝她摊开手。

    她一愣,本想装听不懂,看看神君冷酷的眼神,只好将袖中藏的那几粒药丸取出,放在神君手掌心里。“神君……”她还想辩解几句,不料神君横了她一眼,缓缓举起酒杯,一抬手,竟是要把掌中那几粒药丸送进嘴里。她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冲过去抱住神君的胳膊,喊道:“神君不可!”

    神君看起来甚是生气,斜睨她道:“试药而已,为何别人可以,我便不可?如何?怕我现了真身,便要以身相许做你的夫君?”

    神君为北方水上灵气所化。吉祥说,若是神君现了真身,怕是大风一吹就灰飞烟灭。她自然不大信有那么容易,但万一的万一呢?再者,她万一见了神君的真身,要神君以身相许那是不可能的,被神君杀人灭口倒是更可能些。她哪里敢?所以死死拽住神君的袖子,讨好地堆起一脸假笑道:“不用试了,神君灵力深厚,我的药丸对神君自然是不管用的。”

    神君的脸色却仍旧不好看,朝她冷哼一声道:“试药!你一个未及笄的小仙娥,怎可给男子下此药方?《蓬莱杂记》里方子众多,这次是叫人现真身的方子,下次还有……你若又制了其他方子,打算找谁来一同试试?”

    《蓬莱杂记》里确实方子众多,她想试炼的就有双修时助兴的药方,还有戴着能怀仙胎的珠子,虽则她还未想到试药这么远,神君倒似乎已经替她想到了。她埋头跪在神君脚边,不敢吭声,感觉像回到童年时做错了事被义父责骂的样子,手里还攥着神君的一角袖子,竟然也忘记放手。

    神君说罢,冷了半晌,目光扫到她揪着他袖子的手。她赶紧回神,放开神君的袖子。

    她低着头,心想神君明面上并未为难吉祥,她大约总不至于挨板子,最好像啸云那样挨一顿骂便罢了,因此态度格外诚恳愧疚,不想许久也未曾听到神君发话。等她再抬头望去,发现神君举着酒杯,一杯酒将饮未饮,正望着她,语气淡然地说道:“若你要试什么药,为何不说?大不了给你制几个人偶……以后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记得告诉我。”

    不知为何,神君那眼神忽然让她想起小时候的些许点滴。彼时,她与义父住在人间,在人迹罕至的苍莽群山中搭了一间小屋,几百年也见不到一个人影。有一回一队商人误入密林,在河边歇了一晚。她那时候甚是好奇,摸去商队的营地偷翻了他们的货物,看见许多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后来她偷了一把铜镜和一条花裙子,只是不巧走的时候被商队的护卫发觉,一直被追了几里地,义父赶过来打退了那几个护卫她方才脱身。那一次义父甚是生气,罚她不准出门,她哄了好久他才消气。那时义父也是这副模样,明明不舍得罚她,又要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骂她:“你为何如此不懂事?你可知咱们为何住在这深山老林中?不就是一条裙子?也值得你去犯险?你要什么,为何不与我说?”

    晨歌说,神君修为深厚,灵力超群,英明神武,丰神俊逸,为人和善,她觉得甚是好笑,尤其是“为人和善”这一条。谁人不知神君冷漠淡然,平时不大爱理人?“为人和善”与神君着实八竿子也打不着。如今她忽然悟到,晨歌只怕是有几分道理。神君待她,确确实实算得上和善慈祥,如同她失散多年的义父一般。

    转眼她与义父分离已经近千年,想到这里,她眼睛一酸,差一点落下泪来。

    神君探寻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她连忙低下头去,把眼泪又生生逼回去,换一张笑脸相迎道:“神君真好,多谢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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