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名神仙公子的一次偶然逛街,本来热闹的街头,头一次变得空空荡荡,零散着几家商户和几个卖货郎。地上水果物件零星一地,剩下的人却没有一丝怨言和愤怒,反而脸上都洋溢着自得的模样,必竟生意天天做,神仙可不是天天能见的。
声名在外的公子小姐出街,被大家追随的事,在此地常有发生。但似如今天这位仙人一般模样的却未曾有过,竟是男女老幼无一幸免,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
“小哥,小哥,这个你还要吗?”
卖面具的货郎见一白衣男子,拿着一个面具出神许久,终于忍不住相询。心里也直犯嘀咕: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走了一个周身泛着金光的神仙,又来了个这么俊的少年。
“就拿这两个。”少年二十岁光景,背上背了把半身高的铜剑,白衣布衫,就是如此素服,也难掩其飘逸俊朗之姿。
一个冷面白脸面具,一个笑脸面具,少年不经意的笑容溢出,剑眉星目,最是少年意气风发时。
“小哥,小哥,还没找你钱呢。”
这白衣翩翩少年,虽不曾闻达于世间,在白陀山却是赫赫有名的。
入白陀山短短两年多,资历最浅,却得到白陀山当家鬼王点名赞许,提拨至明月宫。他便是近年白陀山上的风云少年,名唤张一化。
当世之人,就是单喊出这白陀山的山名,也够人们聊上一个下午的。自古以来有进无出的三不管地带,虽处三国边界,各自城门却都自行让出方圆十里。
说来各方朝廷不是不管,而是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管,敢管!即使在历史大统时代,或者战乱争伐时,什么风什么火,也都要从白陀山绕过。白陀山也自成系统,从不干涉山下人世皇朝变迁。
在白陀山上有个明月宫,据说是这一任白陀山鬼王,专门为他的夫人建造的。他的夫人难产去逝的那段时间,白陀山鬼王是如何度过的没有人知道,只是从此之后,他便孤身一人,不近女色。并为他的女儿取名月明,记念他的夫人。
鬼王极宠这个女儿,在她出生后不久,鬼王怕她女儿孤单,专门从山下找来十名男婴十名女童。他们出生日期相仿,一起同住明月宫,留在白陀山陪伴他宝贝女儿长大。
但是在明月宫近身当差的人都知道,如果说鬼王的女儿是无价之宝,那这十名男婴中的其中一位,便是鬼王的心头肉。鬼王自小对这男婴的关注和疼爱,也远远多于他的女儿,月明!
随着男婴的长大,从男婴变成男童,再变成如今少年,眉宇间尽是先夫人的神彩。白陀山渐有各种传闻出来。
张一化上山后,虽是月明看中提拔,但不知何故调至明月宫后,便被鬼王直接安排,成为神秘少年贴身护位。据说为此事,当时鬼王和他的女儿月明,第一次发生争吵。
没过多久,这个被鬼王和大小姐极其看中的张一化,突然胆大妄为的拐走他的主人,出逃了。也因此事,终于揭开了明月宫的秘密:这位神秘少年,果真不是普通陪同长大的玩伴,而是月明孪生弟弟,名唤月隐。月明,月隐本就是一对双生子。
鬼王儿一直精心保护的儿子,突然出逃下山,鬼王震怒之下把明月宫,包括他的女儿月明一起关入地牢。白陀山人心惶惶,阴霾一片,此时张一化的美名和恶名,已在白陀山成为最大的禁语。
此时货摊边上的翩翩美少年,便是拐带白陀山少公子的护位,而方才那个惊艳全城的男子,就是白陀山少公子月隐。
这普通的卖货郎,竟在一日之间与两名白陀山人说话。而且一个是白陀山的风云少年,一个是白陀山当家少主,怕是知道他二人的来历后,当场要晕厥过去吧。
而这次,张一化带月隐下山,本以为会前遇伏击,后被追捕,困难重重。没想到,下山这一路上,有如天助般风平浪静,连个猛虎走兽都不见。虽时有发现白陀山的人出没,却一直都是隐藏于暗处,更何谈向他们动手。
此次张一化独回明月宫,让月隐留在客栈等他。
上山后,发现白陀山一切如常,未见异样。明月宫里,除了月明和那陪同长大的九名少年和十名少女不见外,其他丫鬟侍从都一如往常。
张一化心知,此次出逃,月明的暗中帮忙,定是逃不过鬼王的眼睛。想到月明终究是白陀山的大小姐,即使协助放走月隐,鬼王最多责罚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而其他几人,也都是明月宫死士,多直接听命于月明和月隐,甚至鬼王的命令都可以逾越,错不在他们。月明没事,他们也不会有大碍,顶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思及此,张一化便也没去顾及他们,取回月隐上次逃离时拉下的血符,便匆匆下山回客栈找月隐。张一化没有去找月明他们,不只是因为知道月明不会有事,更是因为不敢在白陀山逗留太长时间。他从不害怕身入虎穴,唯独害怕月隐没自己在他身边,一人在外会惹出什么麻烦,有什么危险。必竟没有自己在身边的月隐,惹祸的本领怕还没丢。
果不出所料,离开一天,月隐就大着胆子,一人出来游玩,惹出这么大动静来。张一化心想,这次月隐身份,在光天白日之下暴露,定会引发某些利害关系出来。若是白陀山那边,再没什么动静,便就真的不正常了。
张一化找到月隐时,看到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岭里,衣服上的布条迎风飘荡,拿着个木棒,无聊的敲打着高出的灌木。老远一见张一化,便展颜欢快的飞奔过去,由于跑得太急被石头绊了一下,懒得收脚,直直的撞在张一化胸前。人还未站稳就开始向他抱怨道:
“你总算回来了,我今天好惨啊,你看看,你看看……”
说着一边扯着身上被撕破的布条,兜给张一化看。
张一化忍俊不禁,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这样的笑容,也只有在月隐面前流露。从手边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一套衣服,随手丢给月隐,说道:
“穿上吧!都说了你这个样子,不要随便出门,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我让你老实呆客栈是对的吧!”
月隐白了张一化一眼,这人还真爱记仇,还记着出行前,因为能否出客栈玩,两人而吵嘴的事。
一边换衣服,嘴里一边嘟囔,纠着张一化的话说道:
“我的什么什么样子,我脸上有花吗?真是搞不懂,在白陀山老爹不让出门,下了山又被你管东管西。”
见张一化没理他,吧唧了下嘴,又继续说道:
“没想到这山下的人,比白陀山的人还恐怖,现在想想都后怕。”
说完乘势两手抱臂,做了个全身哆嗦的表情和动作。张一化宠溺的推了一把,摇头笑了笑。
月隐换好衣服,又随便整理了下,朝着张一化憨憨一笑。夕阳西下,照在月隐身上,饶是天天相见,张一化此时也是看得眩目神迷。月隐自出生,身体便带幽幽金光。每个人身体其实都有光,但大多是常人看不见的,而月隐的体光,仔细看的话,就连普通人都能看得出来。此时月隐的心情极好,光圈增大不少,夕阳下,相互辉映,光芒万丈!
既然出来了,也就都不再急着回客栈,两人便悠闲散起步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最后走到一片河滩坐下,边欣赏着河中月色,边聊着天。
“白陀山怎么样了?爹爹是不是被我气的要命?哈哈……老头的胡子肯定都气歪了吧!”
“没有,我没有见着鬼王。”
“你没见着老头?”
月隐惊讶的撑大眼,随后又坏坏一笑,继续看着河面聊着:
“不过也是,你当然没见着,要见着了,还有我现在在这里逍遥。”
随手朝河里扔了个石子,三响炮。
张一化脸色温和,看着河面波光粼粼,不至可否,心中明了:知子莫若父,月隐又如何会猜不出他父亲的心意?
“要是爹爹一直不管我就好了,我们可以在这里搭个小木屋。这离城里不远,想玩的时候去玩,想静的时候就在这里住。我们俩在这里永远住下去,自由自在!”
“我相信,鬼王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你好!”
张一化有些欲言欲止,但终究只说出这几个字,没有再说下去。
月隐撇撇嘴,心中有苦难言。所谓最严密的保护,有时候反是最大的禁锢,谁愿永远活在一堆人的眼皮下,没有一点隐私的活着。
两人朝夕相处两年多,早已心意相通,月隐心思张一化不望而知,张一化的心意,月隐又如何不知?虽然离月初还有半个多月,但每个初月夜的痛苦,每每想到总是心有余悸。明日不知归处的人,何谈将来与永远,月隐思及此不免有些伤感。
两人闷坐了下,月隐打破沉静,自顾自的说起今天的事。越说越兴奋,当时的气愤和窘态,变成了现在的笑谈。
“就怪那个胖子,他竟然从后面抱我,我用脑袋这么往后一撞,他疼的哎哟一声,等我后来又看到他,他脑门上竟然起了个大包,你说他是不是很没用,……”
“……我把那朵紫莲花一捏出,哇,他们都呆了,就这样,这样,还有这样的……对了,他们一开始看见我,一个个都这样……这样……还有这样……”
月隐一边说,一边夸张的模仿当时众人的表情,说到兴奋时,连手也用上了。在模仿一名妇人兴奋的表情时,突然一拍脑袋,气悔道:
“可惜今天找到的一堆宝贝,现在一个也没了!”
张一化静静的听着,偶尔笑笑或者点头附和,心思却在想其它上。
想必此时师父已经知道他得手,过不了多时,定会派人催促他带月隐上山了。带月隐出白陀山不仅是月隐的心意,更是自己的使命。只是在使命与月隐之间,他希望能尽量平衡。身处事情的当中,也无法判断对与错,师命不可违,有些事自己不能不为。
而答应月隐,陪他游玩的承诺,恐怕要缩短时日了。月隐离了明月宫阵法的保护,单凭自己,又能否帮他顺利度过朔月?
这次月隐身份不暴露则已,一暴露便是天下皆知,怕是要添些麻烦了。自己不可能随时跟着他,总有不在他身边的间隙,该如何才能护他周全?
两人闲聊到月亮升起,月隐寻了处青石躺下来,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月属阴,因为月初的头疾,所以从小,天未入夜,明月宫便盏满灯,出来看月亮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不知道像这样看月亮还能看几回?如他留书中所写:宁愿潇洒自在两个月而死,也不愿苟活一世,永远在父亲的保护下残活。
此时月隐尽情的欣赏着明月夜,抚去心中的愁绪。秋风徐徐,最美的景,最真的情,都在各自心头升起丝丝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