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繁琐无趣,不多时邱絮柔便假借身体不适下了祭坛。
楚北冥只跟着,见正午的日光穿透云层与绿荫,正正好好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本该是上天的宠儿。
邱絮柔踏着光点,自开灵智以来,她便尤其喜欢灭光。
按爹爹的话说,她的前世定是个极怕黑的姑娘,今生才这般急切地要去拥光入怀。
只是如此,便挡了他人浴光而行的步伐。
她可不愿因小失大毁了他人的前程。
像是蓄意安排,她本该平禄的一生总是伴随了些波澜。
“快快快,长公主銮驾到了!”
周围人流涌动,惊得她一时失了方向,还是楚北冥上前两步将人护在身后。
他们退至一隅,不知所然地扫过狂热的人群。
长公主王沁羽,人界皇族最有声望与能力的后裔。
可惜,是个女儿身。
“小姐想去见见?”楚北冥看出她心中的小九九,轻声笑道。
“名震天下的长公主,谁不想见见?”她反问,莞尔,又与他近了一寸,“莫非暝北,清心寡欲,对美人毫无想法?”
“年少时见过海棠醉日,从此再无俗尘可入眼。”他回道,“而少年情意,大多见色起意。故而,小姐择婿可得小心些。”
“女子抛花以示春心,而本小姐的花枝,赠予过无数子弟。”邱絮柔笑得更欢了,“暝北不妨猜猜,本小姐最喜欢哪一个?”
这下,他面上的笑意却是再也稳不住,眼下一黯,将人往怀中带。
“无碍,小姐喜欢哪个,暝北都不会同意的。”他轻轻撩拨着她的长发。
“怎么,你还想害人?”她蹙眉,手下暗暗使了力气将人推开几寸。
楚北冥轻嗤一声,这世间众生都是她以命换来的,他可舍不得。
“打发远些便罢了,又或者,小姐牺牲牺牲自己。”
“本小姐是要见天地窥日月的游侠,而非高墙大院里争风吃醋的夫人姨娘。”
四目相对,邱絮柔忽生了些不善之心。
“丈夫不是束缚我的镣铐,而应该是本小姐游历路上的钱袋子。”
听到她这混不吝的话,楚北冥竟是笑出了声。
“心甘情愿。”
“好一对鸳鸯,本宫备下的这曲《凤求凰》还真是衬景。”
二人回神,只见一位衣着贵气的女子踏着莲步而来。
风信紫云雁细锦衣,蜀绣灵鸟曳地裙,藤萝挑丝双窠袍,青鸾垂珠霞帔。浮翠流丹,美不胜收。
“见过长公主殿下。”邱絮柔拉着楚北冥行礼,后者怔愣一瞬,还是照做了。
王沁羽似乎十分受用他的这一拜,神色都缓和不少。
“早听闻邱家三小姐咏雪之慧,才貌无双。本宫道是坊间胡传,原是还收敛了许多。”
她的嗓音便如涓涓细流,暖人心脾。
邱絮柔羞赧地垂首,盈盈一拜又谢过。
“也好,本宫今日见了美景,索性让好事成双。”言罢,她走近邱絮柔几分,笑问,“本宫为你们二人指婚如何?”
“这……”邱絮柔脸颊迅速升腾起不知名的红,
“新郎官觉得呢?”
见战火蔓延至自身,楚北冥只一笑,欣然应下。
好不容易有这一波助澜,他可没有拒绝的道理。但他依旧愿意以邱絮柔意愿为先。
她磕磕绊绊地学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也回了那句“多谢长公主殿下”。
王沁羽只一笑,她早便知晓结局,但如今的棋面,也只有她入局才可破冰。
毕竟,邪界愈发猖狂了。
用过午膳,邱絮隆便要备着去迎亲了,邱絮柔预备回到自己院中小憩片刻。楚北冥却是被王沁羽单独拉去一边。
“妖王陛下,本宫这一步下得可还算好?”她盯着面前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你要知道以你这般休养生息,邪界迟早活吞了六界。”
对面那人轻叹一声,回道:“朕明白,只是朕不愿强求于她,毕竟如今她甚至还未知晓朕的身份。”
“邱絮柔是佩华的一张假身份,而你作为她手中的将牌,又怎能对执棋者动心。”王沁羽冷眼瞧他,“或者说,你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楚北冥猛然抬眸,视线与之交锋:“朕并不认为这份感情来源不正。”
“无所谓。”她打断道,“没人会在意你的情感,包括你护在心尖上的那位。”
“我知道。”他又垂首,“我知道的……”
此局无解。
所以哪怕是窗阴一箭,哪怕终身迷离幻沫之中,他亦无悔。
“情爱乃世间最难解,楚北冥,你可愿做那位之死靡它之人?”
“愿。”他答得快,几乎没有停留。
“哪怕她不谙情愫,无情无义,你也愿?”
“愿。”
王沁羽长舒一口气,再回首,又不由衷地染上一抹笑:“既如此,今日这份婚约,便当作本宫赠予你二人的一丝缘,助陛下早日得偿所愿。”
“长公主之言,朕牢记于心。”他退行一步,行礼道,“今日之恩,来日定然报答。”
“倒也不必如此。”她垂眸,道,“本宫今日所言,一为佩华,二为人界。”
她又展颜,凤眸也温雅不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还请妖王陛下不要辜负佩华。其次,我人界还需各位庇护,这便是本宫欠下各位的恩情。
“故而,两相抵消,清算下来,倒是本宫占了便宜。”
她笑得欢,叫人消了许多的畏惧之心。楚北冥了解了用意,自然当仁不让。
若是双赢的话,谁人愿意拒绝。
不多时,邱府喜上加喜的好事传遍帝都千里。
邱二公子今日娶亲,邱贺两家大摆宴席。回望饮宴者,十有八九都是帝都富贵世族,又有长公主亲自坐镇,可谓是赚足了体面。
邱絮柔坐在次桌,与楚北冥一道。
她可不乐意以主人家的名义去得他人奉承,索性躲个清闲,看个热闹。
贺如义身披火红嫁衣,更是比之天边赤霞耀眼。
楚北冥为她拣菜,这场闹剧他并无闲暇之心要去参观,只是邱絮柔这般不谙世事的小姐,自然得是有人为她试一番毒的。
于是他自觉承担起这份责任。
佩华先前总说他劳碌命,或许也是有些原因的。
到底是百年富商之家,任凭邱絮柔如何躲避,他人的礼品与高谈阔论还是铺天盖地地袭来。
避无可避。
如同,洪灾下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