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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身世各如萍

    转眼,又过去了两个月。

    今天是腊月十四,也是润州泽心寺水陆法会的最后一天。

    这个月初,叛军匪首宋腊被董太师麾下将士生擒于严州清溪洞。这场打了将近两年的仗,终于结束了。

    虽然打了胜仗,但陈朝天子却心绪不宁,夜夜难眠。据高人说,是战事持续太久,导致冤魂聚集,孤魂野鬼扰乱了天子的气运所致。因此,天子决定在号称禅宗正宗的泽心寺,举办一场七天七夜的水陆法会,以超度战死的士卒和遇难的百姓,使他们从苦难中得到解脱。

    法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润州。城中善男信女纷纷顶着凛冽的冬风前往城外山寺,追荐过世的亲人,祈求他们离苦得乐。

    此刻,梁玉儿也已经在泽心寺度过六了个日夜。

    佛堂内,烛光摇曳,投下模糊的光影。梁玉儿如前几日一样,身着一席素色绢袍,未施脂粉,不佩钗环,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耳畔别着小小的一朵白色绢花。

    她跪在佛像前,随着一声声佛号,轻轻地转动她手中的乌木念珠,指尖微微颤抖。随着最后一声佛号落下,梁玉儿双手合十,向前虔诚地一拜。她的嘴唇微动,发出细微的呢喃。

    “愿诸佛菩萨显圣容,怜我众生离苦海。愿一切功德成就者,慈悲加被我父梁肃,我母梁秦氏,长兄梁璋,次兄梁珩。南无阿弥陀佛。”

    今天也是梁珩的七七忌日。

    那封梁玉儿盼了很久的信,最终也没有送到。

    十月底,春州传来消息,梁珩在郊游时不慎中了瘴气,大夫又抓错了药,导致他下痢不止,唇齿出血。最后,梁珩就这样白白猝死在了春州郊外的行馆里。

    梁玉儿想不明白,她二哥怎么这么简单就没了呢?他还那么年轻,才二十一岁。前阵子还明明跟她说他过得不错,他们重聚指日可待了。可忽然之间,人怎么就没有了呢?

    这两个月,梁玉儿心中除了悲伤,还有无数的困惑和不甘在她的胸膛里翻腾。

    此刻,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正中的佛像显得格外肃穆安详。梁玉儿闭上眼睛,又看到了梁珩的音容笑貌。这六天来,无论念了多少遍佛经,她总是无法静下心。她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不断闪现他们小时候的样子,还有他们曾经的约定。可等她睁开眼,一切又烟消云散。

    她一直不敢相信梁珩已经死了。直到今日,她为父母兄弟立下往生牌位。在她亲手写下他们的名字后,她才意识到,那个曾经的对她千般宠、万般好的二哥,也和父母长兄一样,已经离她而去了。

    法会结束后,梁玉儿没有回家,一直在泽心寺内漫无目的地游走。她走着走着,一直走到了后山。忽然,她被一阵微光晃了眼。她抬头看去,只见一面巨大的开光用的铜镜,嵌在半人高的栏杆上,下方写着“度一切苦厄”五个大字。

    梁玉儿向着镜中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孤独地站在那里。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始向栏杆边走去,身子也一点点地探了出去。泽心寺依山而建,栏杆下面便是百丈悬崖,悬崖之下则是滚滚江水,一去不返。她就盯着这栏杆下的一切,盯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好似着了魔,又试着向前迈了一步。

    然而,就在她跨步的瞬间,一双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稳稳地拉了回来。

    梁玉儿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张小小。张小小满脸的焦急,她看着傻愣愣的梁玉儿,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疯了吗?!”张小小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你以为死了就能真的一了百了?遇事求死,这是最愚蠢的事!”

    梁玉儿感觉脸上一阵刺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像你先前说的,你哥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他到死,应该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能过得好!他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他的心意,就这样轻易地寻死?”

    “小小姐姐,我,……”梁玉儿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她的嘴角微微颤动着,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

    张小小看着眼前的梁玉儿,她的面容憔悴而苍白,眼睛都微微凹了进去。梁玉儿站在那里,瘦弱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仿佛风再大一点儿就能将她吹散。张小小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拉梁玉儿到旁边坐下。她一边拉着梁玉儿的手,一边开口柔声说:

    “我知道你现在或许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想给你讲个故事。”张小小顿了顿,眼睛看向远方,似乎迷离在过去的记忆中。

    “我家是外乡人,我很小就死了爹,我和我娘孤儿寡母在润州过得极其艰难。到我十岁那年,我娘已经完全无力照顾我,只好将我卖到教坊司,让我寻个活路。”话到此处,张小小又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别人听了都觉得我娘心狠,能将亲生的女儿卖去教坊。可我知道,她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活下去,才是人生最要紧的事。”

    张小小声音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所以,我十岁就进了教坊司。在教坊,我第一次日日都能吃上饱饭。我渐渐学会了弹琴、唱歌,讨人欢心。这二十来年,我见了许多的人。有春风得意的贵人,也有寻死觅活的苦主儿。可虽然人不同,事情都是差不多的。见得多了,我便从中学到一件事,那就是,人生无常,但活着怎么都比死了要强!”

    听着张小小的话,一瞬间,梁玉儿的眼里有了些许的明亮,但很快便又暗淡下去。

    梁玉儿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小小姐姐,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原本以为去年冬天已经遇上我命里最大的劫数了。后面就算再不顺,总也不会有比那更糟的事了。所以,就算是进了教坊司,我也总有盼头。我总是想,我二哥向来是个有办法的人,他不会总困在春州那个小地方。总有一天,他会有转机,也会把我从教坊赎出来。可谁能想到,他居然就再也回不来了……”

    梁玉儿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起来:“可是他走了,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的家已经没了,家里人也没了,我又该怎么办呢?又能怎么办呢……”梁玉儿越说声音越颤抖,最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张小小看着她,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她只好轻轻地把梁玉儿揽到怀里,让她尽情地哭。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泽心寺后院里,只有泪水滴答落地的声音。

    那日回去之后,梁玉儿就病了。张小小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三天三夜,梁玉儿才慢慢的好起来。

    梁玉儿病好后倒是再没有动过轻生的念头。她衣食起居一切如常,侍宴陪酒反而比往日更用心了。只是偶尔她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一块玉坠子发呆。

    转眼,就来到了新的一年。虽然梁玉儿无心过节,但润州城里却是一片欢天喜地。

    除了庆祝新年,润州城里人人还在庆祝董太师班师回朝。

    上个月,太师董桓带兵平定了叛乱,他的义子还生擒了匪首宋腊。如今,董桓大军行至润州,城里人人都在为他们欢喜。润州知州王守仁更是早早就到行营去张罗庆功宴,还亲自去见了教坊使,仔细安排每一个节目,只为让董太师开怀。梁玉儿也被安排去宴会上表演王知州特意嘱咐的剑器舞。

    到了宴会那一天,梁玉儿的节目压轴登场。

    起舞前,梁玉儿反复在心中默念:“起于心,发于腰,行于臂,达于剑。”

    众人只见一个年轻舞妓站在场中,作男子戎装打扮。随着琵琶声起,她缓缓舞动着长剑,剑光闪烁,如山峦起伏。随着音律节奏变化,她的剑法一会儿矫健如帝王骖龙腾飞,一会儿又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宛如月下江海凝结的清光。随着她的剑招变换,众人也慢慢停止了交谈,全都沉醉在了她的舞姿之中。

    过了一会儿,琵琶声逐渐停歇,梁玉儿利落地收起长剑,气息瞬间平静如水。

    短暂的沉默后,一阵掌声自座中响起。董太师也起身不断地拍手,连声称赞道:“好,好,好!真乃妙绝之姿!王知州所言不虚,这梁娘子果然是‘一舞剑器动四方’!”

    梁玉儿听他这么说,给他福身行了个礼,然后答道,“不过是妇人微末小技,董相公谬赞了。”

    可董太师今日似乎格外的开心。众人只见他笑着看向梁玉儿,语气和蔼道:“梁氏,你的剑舞实在是精彩!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封赏,尽管开口。”

    梁玉儿闻言,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董太师会这么说。她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董相公是说真的?当真什么都可以?”

    梁玉儿这一声声“董相公”着实叫到了董桓心上,让他更开心了。

    原来,董桓本是宫中内臣,因为得到了天子赏识,才一路做到太师。董太师见这年轻舞妓这么问,瞬间来了兴致,他倒想看看这个小姑娘想要些什么。他轻笑道:“本官岂能诳你不成。只要不违背法度人伦,有什么你想要的,尽管开口。”

    梁玉儿听他这么说,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坚定的神色。她弯下身子,恭敬地说:“求董相公成全,妾身想要脱籍从良。”

    董太师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梁玉儿只见他一边拍着桌子,一边笑道:“好一个脱籍从良!这可是个大封赏。不过,本官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失言。王知州,这件事便由你去办吧。”

    梁玉儿原本没指望董太师能答应。毕竟二人素昧平生,她只是趁着董桓开心,斗胆一试。可她没想到,董太师竟然真的许了!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她一下有些不知所措,随后才感到止不住的开心。梁玉儿连忙向董太师行礼道谢,直到她退下场去的时候,依旧感觉像在梦里一般。

    忽然,她在席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梁玉儿心中一震:\"裴奉世?!他怎么会在这儿?\"

    裴奉世就是梁玉儿的梦中人,也是梁珩的挚友。

    她第一次在上元灯会偶遇裴奉世,当时便惊为天人。

    后来,梁玉儿在替梁珩看榜时又见到了他。

    那是建中六年的春天,裴奉世和梁珩一同中了进士,还一起被官家钦点为“探花郎”。那一天,他们头戴金花乌纱帽,手持官家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遍游东京城各处名园,为状元采撷名花。春光里,裴奉世容颜如雪,一双桃花眼映出汴河春水微澜。春风吹拂着他的袍角,骏马疾驰而过,留下阵阵花香,街旁围观的少女,无不为之倾倒。

    那一天过后,东京城里传遍了“探花双壁”的美名。梁玉儿除了替哥哥欢喜,她的梦里,也多了一个俊美的红衣少年。

    再后来,梁玉儿就开始缠着梁珩,想要与裴奉世相识。但那年初夏,裴奉世母亲忽然去世,他不得不回了故乡丁母忧。梁玉儿本以为只要等三年,就可以与他再次相见。可第二年冬天,梁府遭了大难。从此,她就再没奢望过,此生还能再见到他。

    梁玉儿慢下脚步,愣愣地望着远处的裴奉世。此时,他一身校尉打扮,坐在末席。他的脸色微红,已经有些醉了。他依旧是梁玉儿梦里的风流少年,只是脸上多了一丝微妙的疲惫和落寞,与这热闹的酒宴格格不入。

    梁玉儿心道:“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应该丁忧完毕,回京复职了吗?”

    突然,裴奉世抬起了头。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裴奉世看着她,眼神中有些惊讶。

    然而,他马上又看向了别处,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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