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迷信

    他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最后在路芽上次翻出去的墙角处看见坐在那里抱着膝盖发呆的路芽。

    积了一层薄灰的地面已经被她的鞋尖蹭出一个浅浅的扇形,路芽扇形的睫毛也眨呀眨,虚虚地盯着一处发愣。

    天色明朗,光线被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在眼下投出一块小小的阴影,她好像就坐在了那一小块阴影里。

    明锡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小碟鲜艳欲滴的果子,上面未干透的水珠从果皮缓缓滑落,衬得果子像从结了霜的果树上刚摘下来的一样。

    他轻轻把碟子放在她的身旁,然后坐在不远处安静地待着。

    两人从天亮待到天色将暗,又从天色将暗待到天色被墨泼一样完全黑透。

    再到天将将明的时候,路芽终于动了,她慢腾腾地拿起果子,双手捧着像松鼠捧着坚果一样慢慢地啃着。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明锡听见藏在其中的自己的心落地的声音。

    街巷里到处传来了嘈杂的声响,打招呼的问好声,大声呵斥小孩的骂声,吃早点时唏哩呼噜的喝稀饭声交错成生活的乐章。

    路芽把果子啃得只剩下几个干干净净不带一丝果肉的果核,几个果核整齐直溜地被她摆成一小排。

    她慢腾腾地把沾满汁水的手往衣服上蹭干净,然后站在明锡前面,垂眸说道:“我再也不要去那里了。”

    明锡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我再也不要看见他们了。”

    她又说。

    “好。”

    明锡安静地看着她,又回答了一个好字。

    路芽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去。

    明锡扶着墙缓解腿脚的僵麻感,他看着路芽的身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路芽日益活泛的人间烟火气是以一个他不希望看到的代价换来的。

    路芽吃完果子擦干净手又开开心心去上班,快到市局门口时她看见站在门口焦急张望的老夫妇,她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调转脚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天去山上玩一玩吧,好久没自己一个人去山上玩了。

    路芽心想,边哼着歌边一路往山上走去。

    ......

    明锡跟着林老师低调进云海市局。

    全程屏息敛声,不多说一字,不多看一眼,力图在路芽同事面前修正形象。

    在路过那对老夫妇时,他停下脚步。

    “阿婆,路芽很伤心。”

    老阿婆捂着嘴痛哭起来,老阿爷眉间皱出深重的川字,一手撑起妻子,望向门内的眼睛也含满泪水。

    “是我们两个老的对不起她啊...”

    前面的人群走远,明锡站定不动。

    老阿爷深深叹息一声,语带哽咽:“虽说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老两口只把她当成鸢鸢,但后头是真把她当自个亲女儿看的。我们千不该万不该听那算命的话,相信鸢鸢的魂就附在小芽身上。她怎么怨我们都是应该的...”

    还没等老阿爷说完话,明锡再也难以忍受下去。

    寥寥几句,他已大概知晓了全貌,更多的也没必要知道。

    路芽亲缘浅薄,可这天降惊喜里竟也含着毒药,含着呕吐物,这怎么能不伤心。

    “阿爷!”明锡干脆地打断了他,面色平静,“这封建迷信是要命的,你们要是找死不要牵扯上路芽。”

    说完他大步流星追赶前面的人群去。

    走到林老师身后时,明锡回头看了一眼,这对老夫妻蹒跚着互相搀扶远去。

    进了市局,明锡一如既往被冷待,但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一丝不快。

    出了云海市局,林老师调侃道:“被路芽的娘家人这么冷待你不生气?”

    明锡轻轻一笑:“我很开心她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我做错在先,被冷待被敌视不是应该的吗?”

    林老师满意点头,这徒弟还是有救的。

    明锡和林老师颔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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