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学

    吃了粥,换了身衣裳,我还是决定出门一趟。

    等待并不是我的作风,我喜欢主动出击。

    李连山昨晚还去了一趟醉花楼,今日一早便离京,想来如鸢娘子许是知道些什么。就算她不知道,我也应该把握好时机,从她那儿先打听打听消息。

    早上如鸢的婢女小桃说她们今日会去万安寺还愿。

    我便没有再去醉花楼,而是快马加鞭赶到万安寺。

    上辈子我不信神佛,尽管这万安寺就在京州边缘,却一次也未去过。

    一路上打听了些消息,据说万安寺因是京地最大的寺庙,故而被皇室一族钦点为国寺。国寺的香客自然不少,正逢春日,家家户户前来上香或者还愿的,踏破了寺庙前的石阶。

    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寻不寻得到如鸢娘子。

    *

    排队进了大殿,我学着旁人,走到香塔边。

    那里有小沙弥在向来往的施主派发未点燃过的香。

    我领了香,也不急着走,冲小沙弥笑道:“小师傅,你站这多久了?”

    “阿弥陀佛,”小沙弥被我看得面红耳赤,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贫,贫僧在这,站,站了一个上午了。”

    我点点头:“所以今日来敬香的香客,都会找你领香,你都见过?”

    “不是的,”小沙弥摆摆手,“有些香客是自己带香来的,我们寺只为没准备香的客人送香,而且也并不强制所有人都用寺里香。”

    如鸢看起来像是万安寺的常客,她那样身份的人,应该也会自己备香。到底是不带香的人居多,像如鸢这种自带香的,许是能让小沙弥留下些印象。

    这是件好事。

    我问道:“小师傅,我要找个人。她应当是自己备的香,年岁在四十多,看上去却不过二十出头,只有眼角有些细纹。她比我高一点,也比我丰腴一些,皮肤很白,指甲染了蔻丹色,笑起来有梨涡,眼角还有颗美人痣……”

    “不好意思,女施主,我,我没太注意香客们的长相,”小沙弥摸摸自己的光头,“脸上有没有痣,也不可能仔细去盯瞧呀。”

    我眨了眨眼反问道:“那你注意到我耳垂上的红痣了么?”

    小沙弥的脸瞬间红得可以滴血:“没,当然没有!”

    “哦?”我轻笑,“可你从我与你说话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的耳垂。”

    小沙弥呼吸一窒。

    我漫不经心的继续道:“你们住持让你在这儿接待香客肯定是有理由的,因为你在一众弟子里最精明。要应付不同的香客,想必你的反应能力、观察能力还有记性都不错。你既然连我耳垂上的红痣都能注意到,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眼角的美人痣呢。”

    小沙弥朝我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女施主要寻的可是如鸢娘子。”

    “正是。”我点点头。

    小沙弥继续道:“她早些时候来大殿求愿,上完香便已经离去。”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么一会儿,已经骗了我两次,不怕佛祖惩罚你么?”我捏了捏手中的香,也许是力度大了些,那不堪一击的香柱顷刻间在我手中化为一堆齑粉,“还是你觉得我十分愚蠢,信你这些鬼话?”

    “施主你……”

    我睨他一眼,冷声道:“你方才骗我不记得她,被戳穿了就立刻说是记起了,再问又说她已经离开,分明就是不想告诉我她在哪儿。”

    小沙弥坚持道:“施主,不是的,是如鸢娘子确实已经离开。”

    看来如鸢确实不好接近,不光是在醉花楼。

    我思忖片刻,不再威胁他,反而换了番说辞:“想来是小师傅误会了,其实是我今日与娘子约了在万安寺相见,娘子没提起我,可能是她也忘了。你方才说她是来求愿的,但我知道其实娘子应该是来还愿的。不若你代我向娘子通传一声,就说阿绾想见她,见不见我,由娘子而定。”

    小沙弥迟疑:“这……”

    我既而道:“我就在这大殿,哪儿不去。”

    小沙弥好不容易被我说服:“那好吧,我去问问。”

    在等如鸢的时间里,寺里似乎来了贵客。

    我就站在大殿门口,瞧见左右两边的沙弥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纷纷冲着寺门的方向赶去。也有沙弥从那边过来,与我身边的香客言语,我隐约听到些“今日闭寺”“有贵人”“贵人姓李”的只言片语。

    这么大的阵势,难道是宫里来人?

    寺里的香客走的差不多,很快就要轮到我。

    只是在此之前,去寻如鸢的小沙弥回来了。

    他冲我道:“娘子让我带姑娘过去。”

    我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好奇的问道:“寺里今日有贵客?”

    “是的,姑娘,”小沙弥解释道,“宫里的贵妃的娘娘今日来上香,之前我们并不知道,所以现下也只好临时让香客们先回去。”

    贵妃啊。

    若是记得没错,当今圣上只有一位贵妃,姓方。

    可为什么之前的沙弥说是贵人姓李呢。

    “莫不是陛下也来了?”我好奇,“我听刚才的小师傅说贵人姓李。”

    “没有没有,”小沙弥连连摇头,“是贵妃还有贵妃家眷,陛下日理万机,怎会突然来寺里上香呢,姑娘莫说笑了。”

    我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

    我俩沿着寺里的小路,往后院走去。

    万安寺建在京州郊外的清远山上,后院便是要往上山走一段路,周围景色逐渐僻静,与前院的喧嚣截然不同。

    如鸢在醉花楼就是住在最为幽静的角落,想来她是个喜欢安静的女人。

    万安寺后院对她而言不失为一处宝地。

    我走着走着,突然问道:“既是贵妃娘娘亲临,如鸢娘子不用离开么?”

    小沙弥道:“不用,寺中后院有一处宅子是娘子的,平日她来上香,会在宅子里住上些时日,不影响前院上香的客人。”

    怪不得。

    “到了。”

    小沙弥在一处篱笆前停下,梗着脖子,冲里面叫唤一声:“小桃,同娘子说声,阿绾姑娘到了。”

    篱笆里有一座二层的小茅屋,甚为简陋。

    小桃从二楼的窗户伸出脖子道:“我们娘子让姑娘上来。”

    *

    还没上二楼,就听到楼上的小桃和如鸢正在说话。

    小桃道:“娘子,我刚出去你猜怎么着,你说今儿是什么妖风,竟然把那老妖婆吹了来!”

    如鸢道:“她来她的,与我们何干,左右也见不着。”

    “娘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小桃气鼓鼓的丢下一句,不满的下了楼。

    她撞上刚好上楼的我,愣了一下,随后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你来了。”如鸢娘子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幅绣绷,正绣着什么花儿。

    我在她对面坐下,好奇道:“娘子知道我会来?”

    如鸢点点头:“你昨晚要问的问题,不是还没来得及问么?”

    想想也是。

    “对了,”她放下手中的绣绷,打量了我一番,“姑娘的病如何了,可还难受?”

    我淡淡笑道:“娘子也该知道我是江湖中人,那不是病,是练功走火入魔,度过去了就没事了。”

    如鸢一知半解的点点头。

    “你想问什么?”

    “不急,”我支着下巴,好奇道,“你与你的婢女方才说到今日寺中来人,莫非你认识那贵妃?”

    如鸢一愣,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贵妃,是认识今日同贵妃一起来的那位夫人,也就是贵妃的妹妹李明珠。”

    我震惊:“李明珠?李连山的夫人?!”

    如鸢颔首。

    “方贵妃的妹妹为什么姓李?”

    “方家是先皇登基时的功臣,当年先皇大封天下,方家的大女儿方绫罗入宫成了太子侧妃,而小女儿被封公主,改国姓为李。再后来还不姓李的李连山入赘公主府,也跟着改了国姓。”

    原来传闻当真不假,漕运水会背后真有皇室靠山。

    怪不得在江湖上风评极差的漕运水会,这么多年屹立京州,依然不倒。

    “小桃与娘子提起李明珠时说的那番话,似是很不对付……”

    如鸢摆摆手:“小桃年纪小,性子冲动一些,都是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莫要再说了。倒是姑娘,想要从我这里问些什么?”

    我刚准备开口,小桃去而复返。

    她的声音盖过了我的,似是很愤愤不平:“娘子,真是气死人了,她们把寺里的厨房都占了。要不是我和慈恩师傅关系好,他偷拿了点心给我,今天怕是什么都吃不上了!”

    如鸢安抚道:“这不是还有点心么,瞧你气的,消消气。”

    小桃将食盒放在桌上:“这哪里是点心不点心的事,那老妖婆仗着自己娘家有几分权势,天天作妖,生的小妖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刚刚瞧见她,在殿外调戏慈心师傅。虽说慈心师傅是长得好看,可人家是出家人,她哪里是来上香的,如此轻浮。”

    老妖婆生的小妖婆。

    那不就是李月娥。

    我目光一暗。

    “小桃,好了,这不关我们的事,”如鸢出声阻止道,“我让你去拿笔墨来,你可拿来了?”

    小桃点点头:“拿来了,就在楼下,娘子要我拿上来么?”

    如鸢起身:“不必,楼下正好有书桌。”

    随后她冲我道:“阿绾姑娘,我来万安寺本是为了手抄经卷还愿的,眼下时辰不早,我这也要开始抄录经文了。你若有什么想要问的,可与我一同下楼,若真是我知道的,也可以一边抄录经文,一边回答姑娘。”

    “抄录经文需得虔诚,哪里可以三心二意,”我笑眯眯道,“娘子先行去吧,我在楼上休息片刻,等娘子抄录完再问也不迟。”

    反正要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是一定要问她本人。

    如鸢微微欠身,随后便离开了。

    我拦住准备一道离开的小桃。

    “你叫小桃?”

    小桃警惕的望着我,半天点了点头。

    我望向如鸢离开的方向:“你们家娘子,是李连山的情人吧。”

    “你胡说什么呢!”小桃眉头紧蹙。

    “昨日我在醉花楼见着李会长了,他应当是寻你们娘子去的,”我若有所思道,“今日一早听闻他离了京,这离京最后一晚,他不是回家,而是来醉花楼,可见他与你们娘子关系匪浅。”

    小桃冷哼一声:“那个负心汉,谁管他想做什么,我们娘子与他早就恩断义绝。”

    我抿唇:“是因为死在千波湖的那个孩子么?”

    小桃面上的血色褪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留下一句,逃也似的赶快下了楼。

    看来两年前千波湖的事,的确另有隐情。而这份隐情,刚好可以用来对付漕运水会。

    这一世,我想换一种方法向李月娥复仇。

    她不应该死的那样轻松。

    更不应该让漕运水会这样满是污名的恶臭帮派,玷污了临渊阁数十年来辛苦维系的清誉。

    哪怕是我要复仇,也可以做得漂亮些。

    比如伪装成为武林除害的正义之举。

    我得承认——

    这是在处理离门一事上,我从卫清商那儿……偷学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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