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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在匣中(二)

    昨天晚上与绯衣的交谈勾起她的思索,所以没睡踏实,早上又被拉着当了一上午衣架子,婧姝十分疲惫。宗棠教过的学生不少,自然能看出她心不在焉,于是在她对着晦涩典籍,打出当天第五个呵欠的时候,开了口:“婧姝想必是念书累了,不如咱们先闲谈片刻?”

    “恕棠无礼,敢问姝子,如何看这天下时局?”宗棠放下手中竹简,偏头看她,午后艳阳把他的侧脸映衬成金色,可纵使这样亮的日光,也敌不过他眼中闪烁着的问询与期待。

    风婧姝斟酌半刻开口:“统一是必然,萧盛设想得很好,却做得很差。”

    “哦?愿闻其详。”宗棠挑了挑眉,他抿嘴眯眼假笑,这是宗二先生最好用的防御措施。

    “自七国并立从没有安安定定过日子。兵役、饥荒、疫病一直让数不清的黔首饱受痛苦,如果不统一多方,任诸侯相争,战争会一直进行下去。”风婧姝拿竹笔杆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千门万户争鸣确不失为繁华盛景,但就根本而言,是站在不同角度立场的不同人都希望自己能说服他人,谁也不退让。”

    宗棠声音很低:“姝子的意思是,千门万户其实是各方势力的缩影,门主们著书立传更多的是一种立场对另一种的征服。和征战没有本质区别?”

    “是,所以如果天下统一且这个天下共主能平衡各方利益,千门万户会自动变为两门。”

    “哪门?”

    “青衿门,涓埃门。”风婧姝斟酌着措辞,“青衿门尚礼,而礼的背后是仁,只有仁君才会在乎黔首的生命安全。王公贵族终究是少数,黔首才是一个国的最大组成部分。”

    “国君仁才为黔首认,黔首不认则国乱。本门师长确实说过民贵君轻之言,可惜肉食者不信。”宗棠听得入迷,不由得附和,“但……”

    “但青衿门的理念绝不能只靠稷下学宫讲学传递,需要爪牙保证其实施正常,此时需要暴力保障规矩落实。”风婧姝的眼睛亮起来,“或许有人觉得,规矩阻碍了纷繁创意,可是无规矩不方圆,对于苍天之下的绝大多数民众,唯有清晰合纲常的术法才能切实保护好最多的人。”

    “所以青衿门和涓埃门以及涓埃门背后的律门,其实是殊途同归的。”宗棠补充道。

    “律为底线,仁以利民。”婧姝拿起笔在竹片上写下这八个字,然后笑着抬眸看他。少女不算绝色,却清秀,一对宽眉添了英气,瞳色深黑如古井。思想深远却不古板,她的身形终于与宗棠记忆里总是气呼呼的小丫头渐渐分开。

    恍如美玉藏于匣中,待到开启之日,光华满屋室。

    “良才,这八个字终究要被绝大多数人认同的,誉哥哥所选之道不孤。”她笑着说。

    宗棠突然觉得自己眼花了,面前的紫衣姑娘被与她眉眼类似的紫服公子代替。

    他爱酒,腰间总是挂着酒葫芦,眼睛总是明亮且深邃的,像夏夜有星宿闪耀的晴空。

    他说:“良才,你是一个读书人,我曾经也是,但只读书是没有用的。我走过七国,那些恣意妄为的高位者生杀予夺,那些被困在土地上的黔首生如飘萍,所以匹夫与公子王孙要同罪同罚,所以为恶者会畏惧惩罚而不敢作恶,为善者会知道自己受到保护。”

    刘誉总是微笑从容地说些让人心神震动的话:“虽百年之后你我身死魂消,总有后世人懂。故此道必不孤,良才可愿与我同行?”

    宗棠终于不吝啬他真正的笑容。他生得好看,剑眉端方,凤眸狡黠,浅笑时像竹林淡黄的晨曦,微怒如出鞘的利刃,徐行时像天下尽在掌握,拔剑时可尽纳英雄入麾下。

    他是个书生,却不仅仅是书生,他身上似乎有江山百代书生的精魂。

    孤高却不孤僻,守正却不迂腐,慎重却不懦弱。

    此时此地此身,得一知己,是久别重逢的故友攀谈,也是各自挣扎着成长后的神魂碰撞。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宗棠拿出紫陶埙,婧姝接过的时候感觉还带着他的温度。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欢迎回来。”

    婧姝本来还沉浸在激扬文字的快意中,看到埙却突然愣住了:“今晨我去成衣店的时候,顺便逛旁边埙店,看上了一个同材料雕竹石纹路的,掌柜的说,这是一对,另一只兰草的三月前就被灵舟上的大人物买了,你怎么得来的?”

    “三月前?”宗棠若有所思,“可这是我昨天从一位朋友手里得到的。”

    “玄门的朋友吗?”婧姝突然灵光一现,昨晚与绯衣交谈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声音冷下来,“你在瞒我什么?这位朋友和两年前你拒绝白叔的帮忙请求有关系吗?”

    “酌言兄和菀君和你说了?”宗棠脸色也变了,“我本来想过些时日两家集会再说的,这么看来,非今日不可了。我想请你帮我上灵舟,一为救人二为探听消息。”

    “这位朋友确实是灵舟上的人,我知道他在玄门的道号是灵均,而且是玄门现任话事人,我们是两年前认识的。但我不清楚他和酌言兄那件事有没有关系。他们来求我帮忙前后三天,稷下学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过任何动静,当值门童甚至没有看到过他们的身影。——我没有骗人,但涓埃门所有人都不信。”

    “这和我要上灵舟有什么关系?”婧姝不解且防备地问。

    “现在非攻门少门主高梓明、开阳公主南宫玥、天璇神兵公子赵翙,他们三人被天枢追兵逼到了灵舟上,非攻门和开阳天璇旧部希望联盟组织营救,这是第一个原因。”宗棠说完叹了口气,“第二个原因是,我觉得灵舟上这位灵均道人是摇光故人,但我不确定。第三个原因是,道玄两门同源异宗,你在道门四年,或许比两家中任何一个人都合适。”

    风婧姝嘴角的笑意冷下来:“第四个原因,你不信我,在试探我,如果我死在这次任务里了,那么我作为天枢细作的威胁就不存在,如果我没死,即使真的是细作,也为你们的联盟创造了价值。——宗棠你究竟为什么如此怀疑我?”

    沉默,恒久的沉默,周遭空气仿佛凝结。

    “我怀疑,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涓埃门最初理念的人,见了一次萧盛背叛了他自己的理念,所以担心你也一样。”宗棠声音轻得像风中飘零的蛛丝,“我怀疑,灵均道人是刘誉刘闻非,你现在手里这只紫陶埙就是灵均给我的,他让我送给你。”

    听到这个名字,风婧姝心神一震。

    “我甚至怀疑,是他,挑拨离间我和酌言兄的关系,故意设置玄门术法,让青衿门所有人看不见前来求助的白酌言和刘菀君。”宗棠情急之下,甚至叫出了绯衣剑主的本名。

    风婧姝沉默良久开口:“原谅我不能立刻给你答复。其实在道门清凉山的四年,我在外门苟且偷生,根本没有学习什么术法,甚至没有提升蕴养自己的灵力。我依旧只是个常人,和联盟的所有人一样。同时,我觉得自己很难说服白叔和绯衣阿姊,虽然这次行动能让非攻门和开阳天璇旧部都欠涓埃门大人情,但他俩未必领情。”

    她似乎对宗棠怀疑自己这件事适应良好,并认同了他的计划,即使这计划将婧姝置于险境。她的态度莫名刺痛了宗棠,他以为会是暴怒和自证,却只是理智讨论计划的可能性。

    “当然,不过他们也不会有很多时间提出异议,他们还有自己的任务。”宗棠语焉不明,低着头似乎有些心虚,“抛开别人的态度,你自己呢?”

    “我会去。”她嘴角还带着冷笑,抬眼看进宗棠的眸中,“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不只为向你自证清白。”

    如果说宗棠的试探是思想上的短兵相接,那么夜色降临时白酌言的剑术课,是真正意义上的短兵相接。

    “用木剑和我打。”白酌言丝毫没觉得“和他打”这件事简直是强人所难,但婧姝不敢不照办。

    她流浪开阳国时,跟着非攻门游侠高轼学过残阳剑法,后到清凉山又偷师了道门若水剑法,剑招背下来了,但实战的时候体内灵气与剑招总无法配合,导致本该配合却总是互为掣肘。

    “真气还算充沛,却不会用,只勉强能支撑剑招。”白酌言冷冷道,“欠练。”

    “你的实力远不够威震敌人。”他提一口气,半散开的白发凭空飘起,悬崖老树的叶片被卷的呼呼作响,婧姝感到了没顶的压力。

    “永远不要再让自己落到被人用刀指脖子的境地,我不管你像以前那个紫衣泼皮似的有什么雄心壮志要实现,弱者都是案上鱼肉。”白酌言丢给风婧姝天地剑法的手抄本,“这本的前半部分是吐纳和内功心法,并不重新聚灵,而是帮助你疏导经脉中的灵力,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后半部分是天地剑法中的地剑招数,先心法再剑招。”白酌言总结道。

    风婧姝翻阅,傻呵呵地乐:“我能学三家剑招哎,要是能把三家剑招融会贯通都变成我自己的……”

    “十招百态出其不意,如果再练成青衿门圣王步轻功,你将是天下第一擅长刺杀的剑客。但在做春秋大梦之前,必须打好基础。”

    白酌言说这句话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却让风婧姝过上了“清晨围着城墙跑圈学圣王步,上午练内功心法,下午读书学礼,晚上背剑招”的绝望生活。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过得比地里老黄牛累。

    很好,风婧姝觉得自己未来一片光明,光明得快要升仙了。

    (开会,白酌言和宗棠吵架,布置龙田帮的问题,雷慎和裴锦心初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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