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小六挑着一担草药、衣食，哼哧哼哧往山里走，走到一个岸边长着歪脖子树的湖边，将竹箩筐和扁担一放，一屁股坐在装衣服的箩筐上，拿打着补丁的衣袖抹满头满脸的汗。
玟小六脸涨得通红。
挑两大筐东西一口气从镇外走到深山，即便是自诩走惯山路的他也有点吃不消了。
箩筐好巧不巧就放在湖岸边边，压着他们阵法的边线，不超一分，也没少一分。暗处放哨的两个辰荣军士兵面面相觑一会儿，见昨天被军师亲自扔出去的那无赖没有回去的念头，到底还是分了一个人回去禀报。
“报军师，那玟小六又来了。”回到营地的暗哨朝相柳抱拳行礼。
“进我们地界了就打出去，没进就由他耗着。”相柳伏首公文，头也不抬。
昨日他已经探过，若非隐藏过深，这玟小六连他们这里一个普通人族士兵都打不过。
“军师，她带了一筐药草过来。”暗哨抬头偷瞄相柳。
时值深秋，他们和西炎军队打了好几场，多了不少伤员，加上气温骤降，不少将士感染了风寒，不论什么药草，他们都缺。
相柳仰头，吸气：“捆进来！”
玟小六坐在湖边的箩筐上，一边啃烧饼，一边抖腿。或许是为了挑担子方便，这次他没有穿长衫，而是一身旧短打，加上表现出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更像个小混混了。
洪江十有八九是不肯放人了。相柳那厮，昨日被他磨得狠了，直接提了一个他没法答应的要求——从今往后书院所有的秘药。
都说是秘药了，那肯定是不传之秘，若从今往后书院所有秘药都给相柳，那这秘药还是“书院的秘药”吗？
更何况，秘药是书院子弟外出行医、游历遇到紧急情况时，给自己或危重症患者疗伤或吊一口气用的，一次外出只能带两三口的量，书院内部还不够用的，哪儿能都给了辰荣军？
更更何况，秘药前头都打上“书院”的标签了，从今往后所有秘药都给辰荣军，相柳是想在书院前头打上“辰荣”的标签吗？
玟小六狠狠撕咬手中的烧饼，像在撕咬某人的肉。
“玟医师。”
黑甲持剑的辰荣军军士又出现了，玟小六转瞬换上一张笑脸：“唉，来了。”
“军师请您进来。”看在药草的份上，这次辰荣军士兵态度更好了。
“哎，好嘞！”玟小六包好剩下的烧饼，麻溜地接过黑布自己绑在眼睛上。
估计是以为他没有威胁，这次进山，辰荣军除了蒙眼，没有再捆着玟小六。
“大人，我这次来不是求您放人的。”玟小六话一出口，就看到相柳抬头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看上去略感意外。
“师弟师妹们失联半个多月，气温又降得突然，您看能否让我去看一眼他们，给他们送点衣服？也不知道他们离了书院吃饭有没有胃口，这不，我还顺便给他们带了点吃的过来。哎，大人您有没有兴趣试一下，尝尝书院厨子的手艺？”
虽然听闻洪江治军严明，从不滥杀无辜，但被捉的师弟师妹们具体是何种情况，玟小六还是要亲眼看一看才行。
“还有这筐草药，煮水后防治风寒特别灵验，权当是我个人对军师大人的孝敬了。”
玟小六个人行为，与书院无关。
相柳坐在桌案后面，没什么表情，但玟小六总感觉这厮在看他笑话，把他当猴看！
终于，见玟小六没别的话叭叭了，相柳对立在旁边的军士说道：“带他去看同门，东西也拿过去。”
上一次过来，玟小六就觉得相柳的住处过于简陋，下午吃的也是野菜羹。他身为辰荣军师，吃住用度尚且如此，更不用想普通军士是个什么条件了，而师弟师妹们……
虽然相柳穿得好看。
走进关押师弟师妹的营帐一看，果不其然，一个个的脸颊凹陷，裹着辰荣军淘汰下来的破军服。
见到玟小六，几人一下没反应过来。
玟小六摇头叹息：“这是饿傻了还是高兴傻了？见到师兄都没反应了，虽然大师兄还在外游历，我这当师兄的本事不够救不出你们，但给你们送点吃的穿的还是可以的。”
几人眼睛一下子亮了。
“师兄，我饿！”
“我冷！”
“我要喝肉汤！”
玟小六脸一拉，往旁边木板床上一坐：“肉汤没有，东西都在这儿了，自己分吧。”
箩筐上面盖着几套深秋的厚衣物，中间放着用荷叶、油纸包裹的剁好的烤鸭、烧鸡、肉包子，底下又是厚衣物。被厚衣物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吃食拿出来时居然还带着一丝丝余温。
几人没有水也吃得狼吞虎咽。
道恒凑到玟小六旁边，小声问：“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玟小六瞥他一眼，小声答：“暂时走不了了，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我想法子给你们送吃的穿的，尽量不让你们饿着冻着，一切等师父回来后再做商议。”
“师兄你是打不过相柳吗？”
玟小六觉得这小子还是挨打挨得少了。
巴掌刚挥起，道恒就熟练地抱头，然后高高撅起红亮油润的嘴巴。
巴掌还是落了下来，但也没多重。
“我能……翻相柳，还能……翻所有辰荣军吗？我有这本事早傍上西炎王了我。”玟小六声音压得极低，“还有，你们在这儿安分点，别搞些有的没的，相柳那厮不是个可以糊弄的，不然等师父回来，你们坟头草都长人高了！”
“师兄师兄，那你让他们允许我们出去走走吧，在这帐篷里待了快半个月了，人都要给闷坏了。”道可师妹揪着玟小六的袖子撒娇。
这意见倒可以提一提，书院弟子除了读书，多少还会点杂七杂八的东西，给他们一定程度的自由比光拘禁更划算——只要他们别再仗着学到的东西莽撞乱闯。
而且，少七个吃饭穿衣的人照顾，相柳应该也乐意才对。
第三日。
“来来来，放这儿放这儿！”玟小六指挥同门将扛来的几箱衣物、粮食、课本、笔墨纸砚一字排开，陈列在湖边，朝树林弯腰拱手，“几位，又得麻烦你们去和军师大人通报一声了！”
暗哨：“……”
“呵呵呵呵呵……”练兵的相柳听完，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觉像是见到了吐信的毒蛇，吓得暗哨直盯地面瑟瑟发抖，“告诉他，明天若再来，我就打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