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担待着点

    每个公司到年底大都都有年会,再不济也有年货。

    年会嘛,就是一堆社畜聚在一起回想下去年受过的苦,展望下未来还要受多少苦,然后抽抽奖玩玩游戏,作为社畜的一年又这么过去了。

    随心也有年会。

    每每到这种不得不社交的时候,陈逝总会哀嚎长叹,他很不能明白这种把一群社恐聚在一起扯七扯八的行为。

    这不纯闲的没事找事吗!

    何况漫画家还是一个深居简出的职业,撑死了也就网上互相转发一下单行本开售之类的消息。

    “我真的不想去啊!”

    陈逝照例嚎完,发现无人搭理,林绘捧着杯咖啡在看夏时霖给出的意见,夏时霖吹着袅袅升起的茶汽,一边点着手机,确认出差行程。

    “反正这次你必须去,”夏时霖放下茶杯,杯底磕到桌子发出砰的一声,“我要去出差看画展,找找新人,你又是我手底下唯一一个漫画家,你就算自己不去也要替我去。”

    陈逝撇撇嘴,敢怒不敢言。

    夏时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就是陈逝的半个爹,正要再劝几句。

    林绘抬头看着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陈逝,笑眯眯道:“你真不想去?”

    夏时霖寻思着这还用得着反复确认吗,这混蛋就跟断了一截的铁锄头似的,谁来都不好使。

    他转头想踩一捧一,只见陈逝对上林绘笑意盎然的眼睛,竟半天说不出肯定的话来。

    林绘趁机又添了一把猛火,道:“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办法,但我还挺想去。”

    听听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夏时霖难得的脑门冒出几个问号,然后他听见陈逝含含糊糊道:“……你要是想去那就和你一起去呗。”

    问号变成了感叹号。

    妥协了?这就妥协了?就因为别人两句话?

    顿时,夏时霖表情丰富好像原地看见一朵张牙舞爪的食人花变成一只无辜可怜的小奶猫。

    陈逝答完话就低下头战术性喝水去了,而林绘看着他笑而不语。

    他左看看右看看,微妙地挑高了眉毛,有种自家胖猪终于会拱白菜但又觉得这颗白菜太水灵野猪配不上的复杂心情。

    陈逝缩回去就再也没抬眼,而林绘也乖乖的回去看漫画,两个人明明没对视也没干什么,却让夏时霖浑身不自在,像是误入了别人的磁场——一种年轻人独有的暧昧磁场。

    他这种已婚人士对此不适应也是应该的,夏时霖宽慰着自己,不是自己老了,他晚上回家也能找老婆去嚎去撒娇,虽然只能得到一个大嘴巴子。

    “行了嗷,”夏时霖咳了咳,“那到时候你们俩就一块去,捯饬捯饬自己,别给我丢人。”

    闻言,陈逝惊疑地看向他,在对方疑惑的视线中,慢吞吞道:“如果我是代替你去,那还用得着打扮吗,我站在那里就比……”

    “你闭嘴。”

    夏时霖黑着脸,陈逝见状比划了一下拉起拉链的动作。

    他在这真的待不下去了,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陈逝挥挥手,“慢走不送。”

    下一刻,另一道声音响起:“等下,我要送。”

    林绘站起身,收拾好东西就站到夏时霖身边,一副要提前下班的样子。

    陈逝坐直了身体,口吻清淡道:“……你去干什么呢?”

    “谈工作,”林绘说,“和我助手有关的工作。”

    古润来当助手已经有大半年了,在她的支持下编剧能力确实有肉眼可见的进步,趁着年底想帮他引荐一下,而且夏时霖也说了要寻找新血液,林绘想着择日不如撞日。

    陈逝也知道助手的事,他点点头,过了几秒又道:“那不能在这说吗?”

    这话很容易被人误会,但陈逝此刻是看不到夏时霖无语到翻白眼的眼神的,他只专注的看着林绘,像只大狗狗一样。

    林绘却不吃这套,状若无辜道:“可我已经下班了啊。”

    今天是周五,不用熬夜在这工作。

    “哦……”陈逝拖长音,“好吧。”

    有那么一瞬间,林绘幻视陈逝脑袋上长出的两只耳朵恹恹地搭下来。

    三十出头的男人还要撒娇耍无赖这合适吗!

    林绘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只好转头对夏时霖道:“……他一直都这样吗?”

    夏时霖张张嘴,想说不是的,在你来之前,我在他身边转悠一天也只能得到工作的时候寥寥数语。

    但他看到了陈逝磨刀霍霍的眼刀子,于是谦逊又不失礼貌地笑道:“你多担待着点。”

    用的是托付终身的语气。

    林绘一时有点恍惚,这句话当初来这里曲线救国当原画的时候夏时霖就说过,当时听着还有点刺耳,现在知道陈逝的过去已经满是了然。

    她点点头,哪怕夏时霖并不清楚曾经,但当时要是没有他拉着陈逝,他说不定真的会钻牛角尖走进绝路。

    “走吧。”

    陈逝目送着两个人双双离去,啧了一声,心里莫名不痛快。

    要说这是占有欲也不对劲,因为他们也没在一起。

    那天坦白了过去之后,他就走了。

    还是冒着大雨回去的。

    现在回头看,当时也许是个表白的好时机,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是不想那么做。

    应该说不想让林绘觉得自己是他寻求慰藉的休憩处。

    何况就这么轻易表白未免也太不尊重人家姑娘了。

    他所构思的倾诉心意的场景一定要很恢宏很荡气回肠,最好是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两个人都能羞红了脸的感动画面。

    反正绝不是自己红肿着眼眶,沙哑着声音的告白,太挫了。

    没有表白,但对林绘的感情是与日俱增的。

    增到有她在工作室里,他都没法好好工作的地步。

    被迫无奈,他只能给林绘单独开了个房间,把次卧改成她的独立办公室。

    嗯,死线能抵挡住爱意。

    这在陈逝看来相当于自己被迫提出分居,导致于这两天上社媒宣传单行本预售都怨气颇重。

    林绘倒是没多大反应,在陈逝提出分开工作的时候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耳根变红之后就爽快答应了。

    现在还能爽快地直接下班跟别人走,他原本还打算请她出去吃个饭逛个夜市什么的。

    陈逝叹了口气,感觉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他垂头,瞄到了夏时霖方才留下来的年会请柬,红底烫金的样式,不知道还以为是结婚请柬。

    他注视着薄薄的纸张,心念一动,打开电脑开始浏览一些网站。

    ……

    “……他很努力,知道是我在资助他,就更勤奋了,没日没夜地画画。我平时也有在教他编剧技巧,”林绘在拼命安利,递出一份档案袋,“这是他最近自己独立编剧的漫画,您如果有空的话可以看一下。”

    连敬语都用上了。夏时霖想,看来她是真的很重视那个助手啊。

    “好,我会回去看的,如果过了连载会议,我到时候直接去联系他。”

    林绘大喜过望,“好,拜托您了!”

    得到了承诺,林绘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眼见着夏时霖眉毛皱起,很纠结的模样,非常有眼力见,道:“夏编是有什么心事吗?”

    有人开话头,夏时霖一边走出电梯门一边开始他的表演,他神秘兮兮道:“你这段时间不觉得陈逝有点奇怪吗?”

    林绘心下登时一紧,虽然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哪里奇怪了?”

    “我今天来看他,整个人就很阳光灿烂,”夏时霖开始分析,“然后我低头一会就能听到他嘿嘿嘿的傻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啊,这样啊。”林绘扯扯嘴角,心想这可能是在对我笑。

    “这还不算什么,就前几天,我和陈逝打电话的时候,”夏时霖声调里满是疑惑,“他就乐呵呵地说过两天就能交稿,我问他什么事那么开心,他说……”

    林绘一直全神贯注地竖着耳朵听着,方便给陈逝找补,夏时霖突然停了声音,把她的心悬得万丈高。

    她咽了口口水,声线有点颤抖:“他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说他周末要带狗子出去玩。”

    林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色明显放松下来,舒展到一半又赶紧恢复正常状态,道:“这么看来他还挺喜欢金毛的哈!”

    夏时霖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我觉得他不只喜欢金毛啊!”

    林绘这一颗心被他搞得七上八下,跟坐过山车似的,她破罐子破摔道:“您老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吧,别……”

    “你是不是和陈逝在一起了?”

    林绘看着笑得狡诈的夏时霖,剩下的那一句“别总打些哑谜”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没料到夏时霖这么直球。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林绘慢慢道:“那也还没有啦……”

    “没有?”

    夏时霖不可置信地反问,看到林绘点头,嘴巴圈成O状,瞧陈逝那不值钱的样,他还以为两个人早就密约偷期了。

    “真的没有啊,”林绘说开了就很坦白,“前段时间他来我家找我说了些事,我还以为他接下来会对我说点什么,但他拿着我家伞就走了。”

    夏时霖满头黑线的样子看得林绘乐不可支,她说:“那天还是个雷雨天,全市红色警报的那种,我原本是做好让他留宿的准备了。”

    夏时霖:陈逝你个不争气的猪崽子!

    两个人站在单元楼下,看不到顶楼的陈逝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并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病恹恹的狗子,可能是它把感冒传给自己了。

    夏时霖深吸一口气,抓住了重点。

    “他来你家说了些事情?”

    言及此,本来还在玩笑的林绘端正了面色,道:“说了些他过去的事情。”

    这不是个可以开玩笑来轻松应对的话题,冬天的风萧瑟而过,吹得经过他们身边的路人们都缩了缩脖子,唯独这两人岿然不动。

    夏时霖张张嘴又闭上,面对沉重话题总是需要再三思考,良久才道:“……你都知道了?”

    “嗯。”

    林绘心想我可能比你知道得还多点。

    时间刷啦啦倒退回那个雨夜。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夏编辑?”

    “说了也没什么用,”陈逝说,“你可能不知道他的脾气,他把我当半个儿子来看,当时要是跟他说了这件事,说不定提刀跟人家干起来。”

    他笑起来,道:“那会儿他刚谈了个恋爱,可不能拖他下水。”

    脑海中的话语渐渐摇晃扭曲转变为现实,林绘注视着眼前一谈起陈逝的过去就深皱眉,眉心紧得能夹死苍蝇。

    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没有放弃陈逝的人了吧。

    林绘知道这个为陈逝操心许久的中年男人在担心什么,于是她对上夏时霖隐藏着深深忧色的眼眸,认真道:“我会多担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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