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
古润一个转身迎面撞上一个女孩，他只顾得匆匆道歉，把女生的抱怨抛诸脑后，擦肩直奔卫生间。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四次上厕所了。
紧张，好紧张。
他看着镜子里面目平凡的男生，今天这场面试是他能画漫画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自打他小学二年级接触到漫画开始就萌生了漫画家的梦想，说出来被父母忽视，初中艺考失败之后自己也对这个目标不置一词。
沉默只是对自己自尊心的保护，内里的热情却越烧越旺。
他从没放弃过画画，梦想这种东西又不是说放弃就能做到置之不理的。
家里人不愿意他上美院，那就不上，考个离美院近一点的学校也行。
为此古润还特意钻研了两天各校地图和排课最少的专业。
他怀揣着热情去参加各大比赛，各种投稿。
“抱歉……”
“很遗憾没有入围……”
……
邮件上的这些可憎的字眼把那本就不怎么自信的自我价值打压到泥土里。
逢年过节亲戚们的询问更让他压力倍增。
今天这场面试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面试的是弱水新作的助手，明明和他是同一所高中出身，也是以画画为生，人家大学一毕业就混得风生水起，而自己……算了，不想也罢。
重要的是把握最后的机会。
一入场就看到别人互相打招呼或者探讨最近作品，古润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艰难，更别提什么聊得来的朋友了。
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玩手机时余光还能扫到各类专业画具。
而自己只带着一双手就来了，说不定手上功夫还落家里了呢。
一紧张就容易肚子疼这点没少被人嘲笑说像个女生，但还是死活改不了。
要是这次还失败……
古润猛地给自己泼了几捧水，及时刹住了念头。
—
四下无人，陈逝把脚搁桌板上，手里拿着的是被夏时霖已经筛过之后的面试人选资料和例图。
为了防止再出现林绘之前招小助理的情况，他决定亲自坐镇。
林绘一进门看到的是男人翘着腿，眼神专注的模样，她一屁股坐下，面色不善地捡起桌上剩下的资料。
“怎么了？”陈逝移开目光，瞅了一眼她，“火气有点大啊。”
“没什么，椰奶被人泼在衣服上了。”
林绘声音闷闷，带着点沮丧，可惜自己念叨了好久的椰奶。
收拾好心情，林绘转头问陈逝有没有瞧得上眼的。
“喏。”
递来一沓纸，全是例图。
林绘翻了几下，全是基本功扎实的笔绘，细节到位，笔触细腻。
“这都不错啊”林绘摸着画纸，几乎没有多少修改的痕迹，“都很扎实。”
“我也觉得都还可以，但是不知道速度跟不跟得上。”
林绘点点头，他们可是半月刊连载，慢工出细活可不合适。
“所以等下给他们一个小时，让他们在你的原画基础上加背景。”
陈逝一锤定音，“谁画的好就谁了。”
—
古润很紧张，他甚至都不敢对上主试官的视线。
靠，谁知道自己撞上的女孩居然是作画啊！
推开门的一瞬间就锁定了坐在主位上的人，发现是被自己撞到的那个女孩，古润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尽管当时行色匆匆，出于天生色感的感知也记住了女生大胆撞色设计的衬衫。
古润低头看着鞋面，眼镜滑落鼻尖，看进眼里的只剩模糊的棕色色块。
他曾经也是很天真的，觉得只要凭自己的努力和扎实的基础一定能找到一份绘画类工作。
但所谓的艺术殿堂放在社会里也是职场游戏。
项目里被人顶替署名、作品被冒充、甚至竞争者公然找枪手……屡见不鲜。
他刚开始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份清高在的。
嗯，失败了也是因为对方作弊，自己可是有真实力的，和他们不能相提并论。
他一直都靠这样苍白无力的理由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去尝试下一次。
直到上周妈妈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能有个本职岗位之前，他还撑着这幅供以喘气的皮囊。
“你什么时候能做点正经事啊，毕业两年了家里囤的最多的还是你的简历，妹妹上高中还要补习班……”
话里话外都是要帮衬着家里的意思。
古润心里冒出两个小人，一个顶着天使环，一个长着恶魔角。
两个人不断对他洗脑，从言辞到肢体，战争持续到最后，古润已经想象不出他们的动作和台词了。
“行，我知道了。”
他只记得最后回答了这么一句话，就瘫坐在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里紧攥的手机又嗡嗡作响。
古润接起，一言不发。他连和自己沟通都困难了，遑论他人。
“哦，古先生是吧？就是这个房租啊……”
就那一瞬间，他好像变成一条不会游泳的鱼，挣扎在水里，和世界格格不入。
付完了房租，看着短信提示的余额，他突然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他联系了面试负责人。
“我是来面试帐密这部漫画助手的，”古润卡壳了，精巧灵动的设计被他放进了画面里，自己只得了一副笨拙木讷的性子，或直白或委婉的话改了又改，最后只是表明了身份，发了个红包。
很奇怪的是对面只是敲了个“？”，直至红包过期古润也没有回复。
是他懦弱，没有舍弃自己的勇气。
古润擦去最后几道不必要的草线，至此画面背景已经完成。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画漫画了吧。
他立起画纸，橡皮屑借着抖动的动作自然下落。
陈逝说完题目要求之后就趴着打游戏去了，他只是个走剧情的，画面最终呈现效果还是要林绘来拿主意，而林绘眼神扫了一圈，倒是没有发现古润。
即便认出了她也不会给别人穿小鞋，谁会因为一瓶椰奶放弃一位优秀的助手呢。
她倒是也看了古润好几眼。
没有别的，只是这个弟弟长得挺清秀的，有种住在象牙塔里的干净。
关键是他看画的眼神，仿佛那几张薄薄纸页是他前世爱而不得的情人似的。
这个眼神，林绘也曾经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