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又看到请假条的林绘气得又和季珊吐槽到天明，一个人无耻到这种地步，她像一个高考冲刺班的班主任看着有机会考上985的学生非要去网吧打游戏一样痛心疾首。

    她之前也不是没和自家编辑推荐过，想让他签约了，稳定更新。

    白粒妍真跑去问了，然后人家就把她拉黑了。

    之后白粒妍和她一起骂。

    通宵激情输出的后果就是林绘华丽丽地迟到了。

    晚上六点她才踏入工作室，身后跟着一片乌云。

    陈逝跨进房门一步的瞬间就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他稍稍退出去，偏头看了眼躲在远处埋头爪子间的狗子。

    气压低沉到连平时没皮没脸凑上去要小零食的狗子都去避难了。

    情况不妙啊。陈逝想着，大步流星走向工作台，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自顾自地整理画材。

    所幸今天要画的内容比较轻松，是账号密码又一次结束任务后的过渡时期。

    林绘又画完一张原画的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

    她画完一幅画总喜欢发呆一会，好从画面里抽离出来，再投入下一张。

    于是她就看着陈逝发呆，眼神空洞无神。

    因为没有聚焦，她也没发觉陈逝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呆板。

    陈逝知道林绘正盯着他看，至于为什么留了一份心在她那儿，这就不知道了。

    还看还看，看什么看啊，我画纸都抽错了。

    陈逝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就这么让她盯着。

    秒针嘀嗒嘀嗒，和陈逝一下一下敲在桌上的手指间隔着，不知道是哪个更快一些。

    陈逝终于忍不住，瞟了一眼林绘，她还在神游太虚。”

    陈逝：“……”

    他不装了，就这么看着她。

    两个人诡异地对视，陈逝看着看着就突然起了幼稚的胜负欲，一旦谁移开视线就是输了！

    林绘不知道眼里的马赛克为什么不动了，她回神的时候陈逝还在看，都快成斗鸡眼了。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问道：“你干嘛？”

    这我的词儿啊姐，陈逝无奈地拿指关节顶了顶眉心。

    “我还想问你怎么今天这么低气压，昨晚的精神食粮没吃饱？”

    刚才调整过来的心情瞬间down下去了。

    “别提这个了，还吃饱呢，连颗米都没有。”

    “怎么回事啊？”

    陈逝来劲了。

    林绘叹气又提气，想吐槽点什么，但话已经和季珊叨叨完了。

    她只能看着陈逝，眼里满是真诚，赞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实在是个很负责的漫画家！”

    陈逝：明明收到了夸赞却没有半点愉悦。

    这茬过去了，他又拣起前几天完成的稿子，马上就要送印厂了。

    “你过来看这几张画。”

    “怎么了？”

    林绘离座，边说边走过来。

    “你那个助理哪里招的啊？”

    陈逝指着背景里几处比较明显的差错，都是人体比例有问题。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boss直聘啊”林绘老师作答，“简介上写的是附近的美院学生。”

    她也能看出来专业技术确实不能过关，看得她也皱起了眉，她摸出手机，嘟囔着：“我当时看她例图画的不错，时间也有空闲就招了。”

    “喏，你看。”

    手机屏幕上亮着的图片确实精美又好看，色彩运用独特，抓的重点也强。

    陈逝忽然拿过手机，放大某张图。

    “有什么问题吗？”

    “这很明显是ai拼成的啊！”

    林绘大惊，凑近了看，“你怎么知道？”

    陈逝语塞，这光影明显融了他姐的手笔，从小看到大，还能认不出？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哎，好想是那个国外的画师，之前翻墙的时候看到过……”

    声音逐渐低迷下去，陈逝正低头捣鼓，想咔咔截图给他姐发过去。

    眼底下突然冒出个毛绒绒的脑袋，几根呆毛还晃悠着，心里好像不经意被挠了下。

    “……你干什么？”

    林绘直起身又弯腰给他鞠了一躬。

    “对不起！”

    林绘声音闷闷地道歉。

    “是我没有好好审人，光顾着自己的身体，忽略了漫画质量……”

    “停。”

    陈逝抬手及时打断了林绘的请罪词。

    他用平静宁和的目光注视着她因为犯错而沮丧的脸。

    “前面听着还像个人话，后面你又没考虑错，优先考虑自己才是普通人的心态嘛，不过你眼光真不行。”

    语气平稳甚至说得上是开玩笑的意味。

    林绘愣住了。

    她入行那么久，所有人都告诉她要拿出成绩就为故事付出一切，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

    这还是从业以来第一次有人那么明确地告诉她，故事是人创造的，作者的感受大于故事本身。

    陈逝的目光依然柔和，立场却是与之相反的坚定。

    林绘难得避开目光，车轱辘话滚到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下去。

    陈逝没觉得有什么，这应该是每一个创作者的自觉，自己都画得难受，何必再坚持。不调节的话，作者的感受只会反映在作品上，落不着好。

    但看着林绘不自然的神情，陈逝哑然失笑，是没有告诉过她吗？

    林绘静止了，她在心里反复咀嚼那段话，突然觉得肩头一松。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投稿退稿，连载腰斩，紧接着和人气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漫画家合作……她在漫画这条路走得并不算顺利，虽然坚持下来了，但走得越久，压力自然层层累积。

    对故事越喜爱，提笔如坠千斤。

    她怕自己慢慢就会失去动笔的勇气，陈逝的一番话让她意识到比这更可怕的是，失去创作中的自我意识。

    林绘垂头思考着，视野里多了一个头。

    陈逝弯腰，把头凑到她视线里，再转身。

    “看来林同学要学的还很多啊。”

    带着笑音，眼神促狭。

    林绘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回道：“那还请前辈多加指点了。”

    “连拜师礼都没有很难办啊。”

    给点阳光就灿烂。

    这么想着，吐出口的话是：“今晚外卖你点我请客。”

    陈逝只是说着玩玩的，这话一出却莫名在意起来了。

    “我就只值一顿自选外卖？！”

    这绝对是他成名以来最便宜的饭局。

    “不然你还想怎样？”林绘脚步一转，回到工位，“五星级自助餐？”

    “这个规格也不是不行。”

    “别太自信，你还是打开美团看看才现实。”

    “……师门不幸。”

    林绘抿嘴笑的一瞬间，只有眼前的画稿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