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送礼
天祈的使臣来清郡已有五日，听说清郡府内北王爷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可两国停战的消息却仍旧悬而未宣。清郡百姓从起初的千门万户奔走相贺渐渐演变成了万户千门惴惴不安。
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是悬在空中过久，任谁都能猜出怕是出了变故。
王如意腿快抖断了，才等来阿潭的消息：“魏将军说，确实出事了。”
“不谈和了？”
阿潭附耳道：“听说是天祈开出的停战条件，王爷没答应。”
“什么条件？”
阿潭摇头：“魏将军也不知晓。咱们府里现在消息封锁得严实着呢，王爷书房百米内都不许外人接近。那个天祈使臣的偏院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进去。”
王如意心中不安：“穆乾那边呢？”
“说来奇怪，魏将军说世子殿下病了。”
“什么？”
“说是之前在郁城的旧疾发了，需要安心养病，世子的院子也不许外人接近。”
王如意：“他在郁城得的又不是传染病，断了个骨头而已，接上就好了，怎么就不能接近了？”
阿潭耸肩：“不知，咱们府里现在的气氛……杀气腾腾的。”
“杀谁？”
“大小院子全都是官兵，官兵现在比丫鬟小厮都多，看着不就是杀气腾腾！”
王如意生怕到手的余生太平生出变故，着急道：“我得去看看。”
阿潭拉住了她：“公主想要去哪儿？”
“父王书房。”
阿潭摇头：“重兵把守，王爷不见客，谁都不让进。”
“穆乾那里呢？我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能进吗？”
阿潭：“谁都不让进。公主，咱府里现下跟大牢似的，哪都不让乱跑。前几日一个小丫鬟跑错了院子，被打没了半条命。”
“天祈使臣那边有什么动静？”
“压根连打探都打探不到。”阿潭摇头。
王如意看着自己抄的那沓歪七扭八的书，突然来了主意：“静斋总是可以去的吧？我不是还得去交功课吗？”
阿潭一想，成副将宣令时只说那三处地方不许闲杂人靠近，静斋倒是没提过。苍梧公子的病反反复复，静斋似乎都被遗忘了。
王如意忙差阿潭取些补品，特意交待要捡着形状大的，模样气派的给苍梧带过去。
二人行至静斋门口，一路果然无人阻拦，只是快到静斋时，阿潭手中木盒突然被一毛手毛脚的小厮撞翻。
“不长眼睛的！这是大公主精挑细选的名品，摔坏了你有几条命赔！”阿潭怕王如意责怪他没提稳，抢先把矛盾转移到了对方身上。
小厮低头认罪：“小人知错，求公主饶命。”
王如意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便道：“你抬起头来。”
那小厮明显身型顿了一下，似是下了决心才缓缓地仰头，王如意在看到他那张脸时，不由笑了，开口问了个古怪问题：“你多大了？”
小厮有些意外，讷讷答：“小人三十有七。”
王如意：“哟，这个岁数还干这种跑腿的活儿啊？”
“小人……本事不济。”
“不济？我看你用词体面，对答如流，你济得很啊！不至于这把岁数还只是个跑腿小厮，”王如意故作刁蛮，“是不是以前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那人下跪磕头：“小人没有，小人不敢，求公主饶命。”
王如意拍了拍他的肩头，和善道：“那我给你个机会，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要是答得好，我不光饶你，我还会赏你。”
“是……”
“你觉得我美吗？”
阿潭看着自家公主，觉得这盒子补品实在不该给苍梧公子送过去，应该自己留着才对，尤其是那颗千年灵芝，长得跟个大脑袋似的，吃啥补啥，公主应当多吃些。
小厮不抬头，却答：“美，公主乃天下第一美人。”
王如意：“那要是我管你要钱，你给不给？”
“小人并没有多少银钱，公主若是要，可全部拿去。”
“不是现在，日后，等日后你有钱了，管很多很多钱的时候，我要是要，你今天这话还做不做数？”
“自然……是做数的。”他后背到手心，满满是汗。
王如意看着这位上辈子在将军府的旧相识，得意地翘了翘嘴角：“口说无凭，你叫什么？我需要你立个字据。”
“小人叫李……木，木头的木。”
王如意掏出手帕和随身带的一小盒胭脂，“写个名字画押吧。”
他才写了个‘李’，那‘木’字的横还没来得及下手，王如意便把帕子收了起来，别有深意道：“这样就够了，日后做了掌事的，记得要说话算话啊，李管家。”
李慕君也顾不得思索她的深意，点头称是逃窜般地离开了。
阿潭不解：“公主这是作何？”
“你不懂。”
阿潭有些抱怨道：“别的是我不懂，可是公主的帕子，随意就让那么个混账给污了，他写下的名字公主还收起来，这不合礼数。”
“写欠条还有礼数？”
“那是什么欠条，那是……”阿潭别过了脸，“说是定情物都算。”
“你们家定情立字据？”
“那是公主贴身的帕子，公主随身的胭脂，他写上他的贱名，有心人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阿潭对自家公主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着实着急。
王如意比了个手势，“我跟你说，以后这帕子能值至少这个数。”
“五两？”阿潭猜。
“五百两。”王如意得意答。
阿潭低头看了看木盒，为难地问道：“公主，要不这个灵芝咱们还是自己留下吧。”
“留它干嘛？”王如意没明白。
“补脑……”阿潭答得有些心慌。
王如意翻了个白眼，“你不懂我不与你计较。去，前面静斋敲门去。”
来应门的是执卿，他见来人是王如意主仆二人，满是惊讶，下意识往她二人身后瞟了瞟，见无异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唐突，请礼道：“见过大公主。”
“见过我还往我身后看什么？那边有什么人吗？”王如意心里跟明镜一样，但偏爱这样调戏他。
“公主哪里话……”执卿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不知公主前来有何要事？”
“我来看看先生，”她指了指木盒，“顺便尽些做学生的孝。”
“公主怎么今日突然来了兴致呢，我家公子已经病了许久了，也没见公主在意。”执卿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就在门口挑上了毛病。
阿潭见不得王如意受一个书童的气，回道：“那还不是先生留了恁多的功课，我家公主日夜不停埋头抄写，哪有空闻得先生的消息，这前脚才抄完，就立刻前来探看了！”
执卿失了些许刚才的得意气势。
王如意：“现在我能进去看先生了吗？”
执卿下巴一抬：“公主来得不巧，我家公子病情尚不明朗，刚刚才睡下，公主有事……”
突然静斋内传来声音：“让她进来吧。”
执卿皱眉不可思议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让她进来。”
王如意对着执卿得意地挑了挑眉：“你瞧，多巧，他醒了。”
在执卿越发难看的表情中，王如意信步进了屋。
同之前她来上课时一样，苍梧在静斋的书桌前坐着，一手执茶，一手拿书。
王如意：瞧瞧人家这人设维持的，天塌下来都不耽误他装逼。
“先生身体可还好些了？”她故作姿态地问候，“我特地带了点补品送给先生，这些灵芝人参我都挑得最大个儿的，跟先生木盒里装的东西可不一样，毕竟先生虽然不心疼我，可我总要心疼先生的。”
苍梧眼皮也不抬，只问道：“公主这几日的功课如何？”
王如意忙不迭跌叫阿潭把功课递过去：“我这不就是来交功课了吗？”
苍梧也不看，道：“那便随便念一段听听吧。”
王如意：你以为我是你家堂口的说书先生呢？
“呃，这个不急，先生还是先看看我带的宝贝吧！”王如意用眼神示意阿潭，阿潭赶紧把木盒放上去，王如意上前拿起笔划道：“先生你看看，这人参，跟你胳膊一边粗，这灵芝，跟你脑袋一边大。”
苍梧眉头快皱到印堂穴上去了，脸上满是拒绝，慌忙用眼神示意执卿赶紧过来轰人。
执卿上前，连木盒带王如意一同拉到了一旁。
王如意也不恼，顺势便在她平日学习的书案旁坐下了。双手托着下巴，一脸乖巧地瞧着苍梧。
执卿：“公主的礼我们公子收了，公主的功课公子也收了，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
“谁说我没有的？”
执卿：“公主还有何事？”
王如意：“要事。”
“是何要事？”
“既然是要事，便不能跟你说，只能告诉先生。”
苍梧抬眼瞧过去，她笑得谄媚又灿烂。
“公主还是不要打扰我家公子休息了，公子身体重伤未愈，本就不适合见客，无论何等要事，便等公子好了再相商吧。”执卿开始赶人。
王如意：“我瞧着先生这是在读书呢，没有休息。”
执卿无语。
“我也不是客，”王如意三挪两挪凑到苍梧身侧，熟门熟路从他手里抢过茶杯，倒茶研墨，“你看，我这是侍候先生读书呢，我不是客，是学生。”
执卿愈发无语，打算上些难听的词赶人。
“你出去吧。”苍梧突然开口。
执卿：“听见没有，我家公子说……”
“执卿，”苍梧看向了他，“你出去吧。”
“公子？！”执卿难以置信。
王如意得意地摇头晃脑。
“公主有要事相商，你先出去吧。”
王如意也给阿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拉走执卿，别让他再上前捣乱。
静斋内一时便安静了下来。
王如意忽觉人少了，空间大了，她同苍梧之间的距离便显得过于亲昵了。
她向后退了退，又回到自己的书案旁。
“说吧。”苍梧放下了书，专心看她。
“先生，最近在忙什么？”
“养病。”他说得同真的一样。
“哦，”王如意左右瞧看，又问：“孟姑娘呢？”
“同榕桑在药房熬药。”
“哦。”
“还有吗？”
王如意被他问得一愣。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如意：“呃，我就是关心关心先生。”
“关心？”
“是，是啊。”
“关心我问我这些时日在做什么，问我周围人在哪里，却也没问我养的什么病，吃得什么药，已有几分好，你便是这么关心人的？”
王如意：“……”
“关心完了吗？”
“完了。”
“说你的要事吧。”
王如意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天祈的使臣来了，先生知不知道？”
“知道。”
“来了五日了，可还没有半分动静，先生知不知道？”
“知道。”
“咱们俩明人不说暗话，之前穆乾同我说，天祈南疆要谈和，这事现在还能不能成？”
“我如何回答公主这问题？”
“不是说昆仑山人算半个神仙吗，先生怎么回答不了？”
“公主谬赞了，我只是个病人。”
“那先生一个病人，闲杂人来往走动的却不少，我来前的路上便撞到一个，叫李木的，看起来颇为毛躁，这种人在先生这里进进出出的怕是不利于养病吧？”王如意抛饵威胁到。
“要不公主找人帮我封了这静斋？”苍梧并没有被拿住。
王如意有些沉不住气，着急道：“我无意难为先生，只要先生一句话，天祈和南疆，和还是不和？”
苍梧看着她，眼神似是欲言又止，又如本就无可奉告。
“师兄。”榕桑恰好在此时推门而入，“公主也在？”
王如意无奈叹气：光顾着让阿潭防执卿了，都忘了苍梧身边还有这么一位。
苍梧此时也收回了视线，再次凝在书册上，答：“公主来送功课。”
榕桑行礼，然后将一碗汤药递到了苍梧面前：“师兄，喝药。”
苍梧眉头轻轻皱了皱。
王如意知道自己在苍梧这里再难有收获，好在她本来也准备了Plan B，便对榕桑道：“正好你在，我有事相求。”
“我？”榕桑指了指自己。
“对，你，”王如意点头：“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帮我个忙？”
“何事？”
“穆乾不见人，我想见他，你轻功好，能不能趁夜带我潜进他的院子？”王如意模糊了穆乾不见人的缘由。
“这……不合礼数吧？”
王如意懒得解释太多，只道：“他……也算是我半个没定亲的未婚夫，不存在不合礼数。”
“世子殿下为何……”
“他心情不好，钻牛角尖呢，我去劝解下。”王如意随口扯谎。
榕桑思索后，未发现不妥，便点了点头。
王如意见Plan B奏效，也懒得再同苍梧纠缠，随意福了福身算是请礼告退。
榕桑忽然想起那碗汤药，怕师兄又嫌苦放得凉透再三相劝后才肯喝，刚要出声劝药，却见苍梧正单手擎着药碗，闷声皱眉便将那碗汤药整整喝下。
新鲜事。
苍梧略带愠气地将药碗推回了榕桑那边，埋怨道：“还要再喝几副？”
“半年。”榕桑答。
苍梧将书扔到了一侧，低头见旁边放着王如意写得歪七扭八的功课，对榕桑道：“叫执卿把这些垃圾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