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罢学
“意儿，近来书读得如何？”晚膳只有王如意同北王爷二人，他同她话起家常。
“还行吧。”王如意糊弄着，这几日跟着苍梧读书，她觉得又梦回高三了，度日如年的。
“苍梧公子是高人，你平日的脾气多少收敛些，父王不会害你。”北王爷相比也知道她在静斋的表现，话中提点。
王如意心道，你和你老婆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劝起人来都是这一句。
“呃，知道了。”王如意点头，然后故作无意道：“那天世子殿下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北王爷放下的筷子，一脸严肃。
“我不是说嫁给他这件事，”王如意赶紧解释，“我是说骑马练武的事，我……挺感兴趣的。”
北王爷摆了摆手：“女子家，练这些做甚。”
“防身？”
“我给你调武功最是高强的护卫，我知道之前的事情吓坏了你，日后定不会有这种事了。”
“求人不如求己嘛……”王如意不肯罢休。
“意儿，功夫是少年身习的，且不说你一介女流，就是你现在这年纪，怕也过了学武的时候，我知道刀枪耍起来甚是威风，父王小时候不是送过你一个软鞭，你便用那个玩玩罢了。”
“我……”王如意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便改口道：“也不是为了威风，更知道自己没那个天份，也吃不了那个苦，只是想强身健体，之前伤了脚，走路都不灵便，想找个武功高的将军教些骑术皮毛，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能逃命应急。”
北王爷有些被说动。
他这个继女，从小就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脾气，如若她已经知深浅，权当找个人陪她玩闹了。“好，那我叫郑副将……”
“诶，不了不了，”王如意赶紧打断道，“父王的副将教我骑马实则大材小用了，呃，我记得军中有个小将军，原来在北洲府教过耶儿骑马，就教得很不错，叫魏……”
阿潭赶紧接话：“魏楚田将军。”
“对，就是他，父王，可否让此人教我？”
北王爷门客众多，压根不记得这号人，便应了头。
“既然这样，那我要不先学骑马，静斋过阵子我再去吧？”王如意得了寸赶紧进尺。
北王爷：“要是意儿精力有限，骑马这事还是再等等……”
王如意赶紧见好就收打断道：“没限，没限，我可有精力了。”
第二日一早，魏楚田被唤到了王如意院子里。一进门就开始左左右右十几个穿军服的，拿全了家伙事儿等着自己。
“末将见过大公主。”魏楚田行礼，声音有些颤。
王如意特意让阿潭搬了把太师椅到院子中间衬出排场。“你抬起头来。”
魏楚田老实听令。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魏楚田：“末将行事不端，请公主赐罚。”
王如意：“你陷害我名声在前，暴露我行踪在后，现下我这般身体有疾心灵有伤，皆拜你所赐，我是该罚你。”
魏楚田也不反驳。那日醉仙楼的事情他本就逃脱不得。后虽听令将王如意安插在粮草军中，但魏楚田也不是个糊涂蛋，事情闹得这般大，这位大公主不去哭爹喊娘，反倒藏进了自己的军队中，多半是有其他打算的。
可她身份何等尊贵，留在身边如同火雷，她出事自己要遭殃，她不出事自己也要遭殃，可他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能任由王如意化身成小兵，自己多留心看护。那日粮草失火，正中下怀，多亏他话中有话地提点穆乾，才能让一切这般容易地水到渠成。
王如意本就有心打探粮草失火的事，三问两问就把魏楚田的小机灵顺带着问出来了。
“末将听罚。”
“我伤了心，让你也赔个心的话，有些说不过去，你一个大将军，没心哪儿行呢？幸好我还伤了脚，那就砍掉魏将军一只脚吧。”王如意潇洒地对左右挥了挥手。
魏楚田后脖颈冒出一层薄汗，他仍屈膝跪地，不知如何答，也不敢随便答。
这位公主他虽然头一次打过交道，可是之前府里的传闻都是真真切切的，这事她做得出。
周围侍卫提刀围上，魏楚田余光看着那刀刃离鞘，刃尖闪光，毫不留情地向下砍来。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
“等等。”王如意突然喊了停。
魏楚田槽牙咬得太狠，面部颌肌被牵扯得颤栗发抖。
“我伤的是另外一只脚，别砍错了。”王如意声音娇软，选脚像是选只钗环。
刀声再次呼啸而起，魏楚田突然爬伏在地，出声求饶道：“大公主饶命。”
王如意：“你这话怎么说的呢，我起初不就说了，我不要你的命，只是要你只脚而已。”
“末将知错，请公主手下留情。”
王如意这才从太师椅上起身，走上前盯着魏楚田的眼睛：“我为什么要留情？”
“末将愿誓死效忠公主。”魏楚田回道。
“效忠？”
“是。”
“我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
“是。”
“让你杀穆耶儿呢？”
魏楚田犹豫了一下，没开口答。
王如意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下倒还不用这么血腥，你不如先帮我做件事情，当投诚令，让我看看诚意吧？”
“但凭公主吩咐。”
“也不是大事，就是教我骑马而已。”王如意笑得得意洋洋。周围的侍卫看在眼里，算是明白了传说中北王爷家大公主“刁蛮”的本事。
待魏楚田松了一口气，接令准备退下时，王如意上前扶住了他，轻声耳语道：“打今儿起，你就是我在清郡大营的眼线了，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魏楚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脚，点头答是。
午膳过后，执卿前来请人，王如意一身短衫打扮，才喝了口茶，就被请去了。
静斋内，苍梧端坐正中，右手举着书，左手端着茶，逍遥散人似的。
“公主来了。”见她到，苍梧点头问候。
“见过先生。”王如意拜了一拜，显然这是他们昆仑山见学的礼数，自己敢不听就要被北王爷唠唠叨叨个没完。
“今日迟了。”苍梧平静地叙述。
王如意：“先生是想我了？”
苍梧照例被她的诨话说得眉间轻皱：“学而有时，教而有方，还望公主莫要贪睡，空误朝晨好时光。”
“我学骑马去了。”王如意如实回答，大剌剌地坐到书案边：“没有空误好时光，朝气蓬勃地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早晨，倒是先生你啊，年纪轻轻老气横秋地窝在这里一上午，有空还是多去外面瞧瞧，不然嘴上说好时光，可人却从没见过时光到底是怎样好，岂不可惜。”
“也是拜公主所赐。”苍梧说罢又假模假式地咳了两声。
王如意：还挺记仇的。
“那更应该出去晒晒太阳了，有助伤口恢复。而且我听说太阳照得多，对眼睛好，尤其是先生这种大晚上看不清就要乱杀人的，该多练练眼神儿。”王如意一点也不吃亏地内涵了回去。
苍梧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
“今天学什么？”王如意见好就收。
“今日公主将这本书读完吧。”苍梧指着桌脚一册有王如意半个头厚度的书籍。
王如意：怪只怪我当时捅你的准头偏了。
“先生，你听没听过读万本书不如行万里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
“学必始于观书，圣人亦如斯。”
“书里有救南疆的法子？”
“书里有救万物的法子。”
王如意探身向前：“那先生不如教教我，都说得昆仑山人得天下，现在昆仑山苍梧公子就在眼前，天下在哪呢？”
“在你心中。”苍梧淡然回答。
扯淡。
“按你的说法，天下是谁的？我的？”
“谁心中有天下，天下便是谁的。”
“那你怎么不跪下叫我女皇？天下不是我的吗？”
苍梧还是那副淡然面孔，转过头继续看书，继续喝茶，不再答话。
王如意心道：哼，鬼扯不上来了吧？
“先生要是解释不了，那我今天就先走了。”
王如意才要起身，苍梧还是指了指那卷书，“这是公主今日的功课，公主既然不愿在静斋待着，带回去学习也可，只是我不在身边怕公主看得不仔细，就将书誊抄一遍吧。”
王如意掂量了一下那本书：“你这算是体罚你知道吗？”
“非也，我看公主的见解高论颇多，正好写下来，一起研讨。”
“不抄！”王如意浑不吝地将书扔了过去，本是直直地向着苍梧的头颅，却被他的手不偏不倚接住。
王如意发现破绽立刻咬上：“先生习过武啊？”
苍梧面色不改：“一介书生，不曾习武。”
“这身法还说不曾？”
“只是碰巧罢了。”
“我看先生的身形哪里像是一介书生，说是将军也有人信。”王如意话中有话地点拨道。
“公主过奖。”
“对了，先生既然不习武，架到我脖子上的那把剑又是怎么回事？”
“寻个剑器傍身附庸风雅罢了，只是个摆设。”
“摆设可没法在我脖子划出印子来。”
“公主若是仍旧无法忘怀旧事，心有余悸，自然无法安心向学，学习不可勉强，稍后我便向王爷请辞，不做公主的先生便是了。”
“那就劳烦你了。”王如意痛快地摆了摆手，走出了静斋。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甩掉他，前几天干嘛还老老实实跑过来伏低做小？
阿潭在后面屁颠颠地跟着，有些担心道：“公主，这么做没事吧？”
王如意：“不知道，先痛快一天是一天。”
她约莫痛快了不到半个时辰，对着镜子妆面才画完半张脸，北王爷就急匆匆地从军营赶了回来。
“意儿！”他使劲拍了拍桌子，头一遭对王如意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在胡闹什么！”
“他自己让我回来的。”王如意被他一咋呼，手一抖脸上一道花。
“快去给苍梧公子道歉！”北王爷命令道。
“父王，我看他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王如意说道，“说不定他是假冒昆仑山之名来南疆行骗的。”
“不可这般折辱山人！”北王爷口气严峻。
王如意：“那他救南疆的法子呢？天祈忌惮着这位‘高人’，停兵休整不发，可天祈现在是占尽优势先机，这忌惮再能停兵几日？再看看咱们这边，丝毫没有应对的法子，就多了个高人吃白饭，高招他可一个也没出过，这到底是来救南疆的，还是害南疆的？”王如意无法明着告诉北王爷这位高人的真实身份，她无凭无据，若是再失了先机，难免苍梧不会对她再起杀心。可若是这般由着他拖时间，自己马上就要重蹈覆辙，再次去和亲了。
“领兵打仗不是你姑娘家该关心的事情！”北王爷无奈叹道。
“可输了就和我有关了！”王如意答，“南疆若是输了，我就会被派去和亲，我的人生大事系于此，我为何不该关心？”
北王爷：“你未来的一切我和你母后都会为你打点妥当，意儿，你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看你们全都昏了头了，现在这种好时机不可多得，怎么好像除了我谁都不着急似的呢？郁城现在相当是空城，天祈兵都撤了，我们不趁机抢过来，更待何时！”王如意还在争执，丝毫没意识到她这番话触到了北王爷霉头。爹毕竟不是亲生的，这番恃宠而骄着实有失分寸。
“明日一早去给先生赔罪，其他休提！”北王爷一句话就盖章定论了。
“父王！”
“意儿，你若是觉得父王这里容不下你，明日我便送你去你母后那里。”北王爷威胁道。
王如意噤声。
“明日一早，去给先生赔罪。若是先生不肯收，那我这里也留不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