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王如意回房后逮住了稍后送箱子来的小厮,这位长得颇为秀气白净,说话也伶俐利索,王如意从他嘴里问几句便把当下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刚才的那位世子殿下名为穆乾,是南疆王穆戈的长子。穆乾的生母已殁,现下的王后是老将军怀格的长女——怀敏。

    老将军怀格生有两女,均是倾城容貌,本应是堪比二乔的人间佳话,又有长女怀敏王后珠玉在前,谁成想次女怀蓁却同一位天祈谋士私通,还有了身孕。怀格为保名声,无奈将次女下嫁,可惜这天祈谋士命短福薄,没过上几年将军府女婿的好日子便撒手人寰,丧命奇病,是以怀蓁隔年遵从父命,改嫁北王爷勒多。

    王如意便是北王妃怀蓁和天祈前夫的女儿,而两位妹妹是正儿八经北王爷亲生的公主。也算是解释了她这“李狗蛋”似的名字从何而来。

    她看着自己的脸,心道:难怪五官能长得这么好,这不就是混血么?

    半年前,天祈发难,指责南疆不顾盟约侵犯郁城。这郁城的位置夹在了天祈和南疆之间,北临天祈镇南关,南接南疆清郡,却因北有巍峨山脉,南生水泽瘴林有着得天独厚的守城条件,早先几次征战,两方皆讨不着便宜。

    平西之战成就了天祈与南疆的百年盟约,一十三年前,天祈南疆定郁城为界,永不侵犯。

    日久,这郁城便成了块儿闲散地,天祈派官却不驻兵不收税不纳粮,南疆来此通商亦不需关银文碟,十几年光景,郁城繁盛热闹得不似边陲小地。

    狗瘦没人养,狗肥惹人馋。

    新上任的县丞带着皇令来,在这闲散地上搞起了城门税,出城入城都需交十文纹银。十文,有些心疼,倒也不至于拿不出。

    短短几月,城门税成了百姓默认的事由。还有人替这税找说辞:也是好事,这般那泼皮无赖,草寇流民便不得法入城了,郁城倒是更安全了些,还是青天大老爷思虑周全,一心为民。

    银子便同流水一般,小股小股地涓流不止。人心却不似这般,口子一旦开了,里面的馋虫可就管不住,只想吞多咽多些才成。

    次日,城门贴了告示:凡出入城携车马货物者,论重缴赋,十斤抽一文税。

    又一日,城门新告示:凡外邦人入郁城,每日需多缴一两纹银做巡护税。

    南疆通商的车队没有别的通路可行,只得平白受这一层又一层的盘剥。上月出城还不过是十文钱,下月再进城,就涨到了一两。有稳重管事者的商队还会规劝众人隐忍,可偏那日一南疆商队里全是二十出头的少年,梗着脖子不肯交钱,最后还把守城的士兵打了。

    郁城的士兵不过是帮软皮虾穿了硬盔甲,总共不过十几人,面对这帮身体素质强硬的南疆少年,一半是被打伤的,另一半是逃跑的时候自己摔的。

    便是这么一件小事,终至星火燎原,硝烟肃起,两国交战。

    王如意吃着葡萄,对小厮阿潭道:“为了一两银子,两个国家打起来了?”

    阿潭点头:“最初的起因便是如此。”

    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但是这小虾米是不是也太袖珍了些?“然后呢?”

    “然后,郁城的官兵全体出动,那商队的人全被下了大狱,里面有人在北洲府军里有亲戚,便托人去传信,北洲府军去了不过十个人,还是去送钱救人的,可竟被那县丞以南疆大军来袭为由通报上了镇南关,天祈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喊杀喊打,咱们没办法,是他们讨着要打架,结果几百个人全都是软脚虾,自己打输了,还要给咱们扣上袭城的帽子。”

    “几百个天祈兵就被南疆的十个兵给杀了?”王如意诧异。

    “北洲府军去的是精锐,杀他们天祈千人都可,更别提区区百十个人。”阿潭回道,后又有些愤怒:“可他们输不起!自己打输了架不回去好好练武,就知道去拉人头!没几日就把几千人的军队遣到了郁城,当时立盟约之时分明说好的,管人不管钱,行商不行军,他们天祈人不守诺,还想把屎盆子扣在咱们南疆头上!咱们家北王爷仁善,亲自前往郁城见镇南关的文将军,想去说和,没想到达的前一日,郁城内出了变动,火光通天,死的死,伤的伤,好好的牌楼阁子都烧毁了,连那个管事的文将军也被烧死了。”小厮表情生动,“郁城县令这个狗奴才,自己守城失火,却说是咱们南疆放火烧城,天祈皇帝发了大脾气,道理也不肯讲就讹上了咱们了,非说咱们烧了他的城,他们这回誓死也要把郁城抢回去。这不咱家王爷才去前线打仗……”

    “所以放火烧城是谁干的?”

    “这还看不明白,戏都演到这儿了,自然是天祈人自己做的,郁城的税收让他们看到了好处,这就是动了想吃这香饽饽的念头,便给自己找个体面的理由破了同南疆的盟约!”阿潭激动喊道。

    王如意吐掉了嘴里的葡萄籽,心里盘算道:看来这一两银子的结尾,便是送我去和亲了。两国征战,输了的就得送钱送物送人。谁能想到王如意的命,归根到底竟是为了一两银子。

    思及此,她不由得有些无奈,深叹了口气。

    “那现在战事如何?”

    “半年了,郁城被天祈人霸占了去,清郡虽尚未失,但已是负隅顽抗。”

    “哎……”王如意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潭:“大公主别担心,这回不一样了,咱们肯定能赢!刚才世子殿下不是说咱们请到了昆仑山的高人了么!”

    “多高啊?”王如意挑眉。

    阿潭一脸向往:“昆仑山倒是不高,只不过这山上有位仙君号昆仑,他的学问却是高得不得了。他是当世唯一的活神仙,听说已经五百多岁了,凡是他指点过一二的,最后全都封王成将,当年天祈的皇帝能得皇位,听说只靠了他一个锦囊!”

    “有没有这么神奇?”全是“听说”,王如意不信,这个世界里还真能有藐视生物学的存在?但想了想无头晋江,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太浅薄,毕竟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自然,天下人谁不知道昆仑仙君。”阿潭答得斩钉截铁。

    “他肯帮我们?”王如意追问。

    “不是他,是他的后人。昆仑仙君已经遁世很多年了。大公主没听过那童谣吗:昆仑山人不下山,山开龙出换云天。”

    “什么意思?”

    “昆仑山上若是下了山人,人世间就要变天了。这百年来,昆仑山上只下过一位高人,那位芥夫子确实是翻了天,只不过是把西戎国翻没了,我看八成是他学艺不精自己逃出来的,不作数。这次的昆仑二公子可是不同,这次二公子下山前是有昆仑山玉令的,这是天要救我南疆。有这二人,风云际变,定能改国运。”

    王如意听罢,嘴角抽了抽:“原来是卧龙和凤雏啊。”

    “公主认得他们?”

    “我认得他们这种人设的原型。”王如意答。

    阿潭不解。

    “没事,就是说,所有人都肯定,这次我们赢定了?”

    “自然是!”阿潭一脸笃定。

    王如意心道:自然是狗屁。要是能赢,上回我何至会沦落和亲的下场。这昆仑仙君是不是江湖骗子不好说,但眼前这卧龙凤雏二位,有且至少有一位肯定是江湖骗子。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撸起袖子加油干,把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吧:“阿潭,你跟我去趟清郡!”

    阿潭:“大公主说什么胡话,眼下两国交战,北洲府都封了半年了,谁能出得去。”

    王如意:“出不去?”

    “出不去。”

    “谁都出不去?”

    “是,除了官员和军队,谁都出不去。”

    “我要是想出去呢?”

    “大公主去那地方做什么。”

    “你就告诉我,怎么才能出去!”

    “需有官籍官牌,或者王妃的手谕也行。”

    王如意:“那我去找母后。”

    阿潭急忙拉住了她:“大公主刚被训斥完,怎么又去讨责罚,您是王妃的命根子,她怎么可能让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王如意:莽撞了,看来得从长计议。她拍了拍阿潭的肩膀:“你小子不错。”

    阿潭:“啊?”

    “我上回要是能碰见你这么思路清晰的NPC,说不定上一把还真能当女皇。”

    阿潭:“大公主莫不是生了什么臆病了吧……”

    晚膳前,穆乾又来到了王如意的闺房前。王如意还没捋出个明目,想着换换心情,此时正将那箱子里的珠钗换着花样的往自己头上扎。

    “我便知妹妹会喜欢。”穆勒开口道。

    王如意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想着手里还拿着人的东西,拿人手软,不情愿地咧开了嘴:“见过世子殿下。”

    “你不是说,只你我二人时,便唤我做乾哥哥么?”穆乾挑眉。

    王如意:“我……说的?”

    “要我把信拿出来给你看?”

    王如意嘴角抽了抽:“我那时年纪小,不懂礼数周全,世子哥哥身份尊贵,我还是喊全了些好。”

    “都随你。”穆乾宠溺地看着她。

    “你有……事?”

    “没事不能来看妹妹吗?”

    “不来也行……”王如意打着马虎眼。

    穆乾盯着她的眼睛:“妹妹这次这般疏远我,看来是怪我了。”

    “啊?”

    “我知你不喜欢耶儿缦儿,可她们终究是你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就算偏爱你,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唐突,该送她们的礼是少不了的。可送妹妹的皆是我精心挑选,书籍厨子不过是随便淘换来凑数,妹妹别同她们计较。”

    王如意看了看自己那结实的箱子,她虽然喜欢这些,但一番细看后也多少明白,这一箱子的东西确实是真金白银翡翠珠宝打出来的,但只是豪横,算不上有心。反倒是那些书本,能让穆耶儿高兴成那个样子,才真是上了心的礼物,相比较下,就连那个手艺精妙的厨子,都要费些功夫找,只有自己这个,出钱就能淘换来。

    但她仍旧顺着穆乾的意:“多谢世子哥哥。”

    “妹妹肯把心给我,我自然不会辜负妹妹。”

    “心……我还是自己留着吧。”王如意不接他的茬。

    穆乾的表情在听到了她多番拒绝后多了丝阴冷:“妹妹该不是变心了吧?”

    王如意:我人都变了好么。

    “刚才看叔母的态度,我还以为只是叔母不愿,妹妹必不会这般绝情。现下,看来要负我的是妹妹你了。”他两步上前,手指捏住了王如意的下巴。

    生疼。

    得不到……就上手啊?

    王如意也没惯着他,一把将他的手打了下去。

    穆乾被她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楞。

    “你这人什么素质?你妈没教过你不能对女生动手么?”王如意气急道。

    穆乾的表情再无半点伪装,满是阴鸷。

    王如意这才反应过来:完蛋了,刚才阿潭交代过他娘死了,我忘了他打小没娘了……

    “我也没有爸爸!”她突然没头脑地冒出来一句。

    “什么?”穆勒的阴鸷逐渐被疑惑取代。

    “我是说……”王如意大脑使劲转,想找到合适的脱身之计。

    此时天降救星,朝帛的声音传来:“公主,王妃差人将晚膳送来了。”

    王如意:“是啊?快!快进来,快快进来,我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穆乾抬了抬嘴角,摇了摇头,轻车熟路地从窗楣处离开了王如意闺房。

    朝帛推门而入,余光撇了撇窗台上还在摇动的穗珠。

    “世子对我有意思?”这边王如意挑着青菜,细嚼慢咽地问着那名唤朝帛的妇人。

    “大公主看出来了?”

    王如意点头。

    “大公主怎么想?”

    “他以后不是南疆王么?嫁给他也不会过得太差吧?”王如意动着小心眼,毕竟之前自己是一心勾搭着人家的,眼下也不能太出戏。

    “大公主糊涂。”朝帛斥道,“你身上有一半的汉人血统,王室本就不是太平的地方,你娘家无人,如何自处?”

    “北王爷不算我的娘家?”

    朝帛:“王爷自是待你不薄,可他毕竟不是你亲爹。”

    王如意点头:“你说的对,我以前考虑不周,以后我一定躲着他。”

    朝帛看着王如意一反常态听话的样子,有些怔。

    王如意:“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大公主请讲。”

    “我们是什么关系?”

    朝帛皱眉不解。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不一般。”

    朝帛意识到自己态度僭越:“大公主教训的是,我日后定对大公主恭敬……”

    王如意赶紧放下筷子,打断道:“别别别,就这样,就这么对我,这样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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