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中醒来，杰森下意识地想去找寻莫妮卡，没有用常规方式，而是翻窗到她所居住的房间。

    他站在客厅里看到自己买回来的那束花，绿蔷薇被插在花瓶里，它仍旧是新鲜的清新色彩，杰森看了一眼就直接掠过，向卧室走去，在开门之前他动作微顿。

    那么现在这一切是真是假？他在从阿卡姆疯人院逃出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残留着精神类药物对他所造成的影响，最直白的就是头痛眩晕，而哈莉给予的精神控制和洗脑留下的后遗症更深，并且更不容易清除。

    也许他残余的理智能弄清究竟哪些思维是他人赋予、经过扭曲的，而哪些才是他真实的思想，但是那一切都没有那样重要，身为罗宾的杰森·陶德毫无疑问已是过去式，活下来的是‘阿卡姆骑士’，在他的心中只有愤怒和复仇的焰火。

    不甘的火焰熊熊燃烧，使他在阿卡姆疯人院那样的地方坚持下来，坚持了近两年的时间才得以逃出，而在支付了丧钟的佣金后，他就决意打造军队，用以回馈给这座城市他的报复，还有独属于蝙蝠侠的、他应得的命运。

    蝙蝠侠把他变成为罗宾，却令他在那个地方受折磨，不断地经过却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没有听到他的呼救……他还有了新的罗宾。

    ‘罗宾是阿卡姆最后的受害者，杰森小朋友’

    他在逃出阿卡姆疯人院后甚至一度遗忘了小丑，游荡在各个地方，而遇见了小丑，即使惨白可怖的面容近在咫尺也分辨不出他是谁，然后被小丑亲自揭开谜底，揭开他鲜血淋漓、无法愈合的伤痕。

    小丑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却哀叹可怜地道，他知道怎样完全地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然后——改变他的意志，所以他要杰森坚定自己的信念，一定要杀死蝙蝠侠。

    并且当时的小丑已经命不久矣了，他需要杰森作为自己的‘继任者’，需要把这一出精彩的戏剧继续下去，他可以死，但蝙蝠侠必须也得和他一起下地狱，杰森就是他的秘密武器。

    他再次在杰森脸上将刀尖刺入被烙下的J字母上，再次加深了这个印记。

    而对于早就习惯他精神控制的杰森来说，他不在意这份伤害，会进行自我保护的大脑模糊了身躯所遭受的折磨，相反顺着小丑的话思考下去，他在想凭什么蝙蝠侠在失去他后还有第三任罗宾？而新的罗宾又会有怎样的命运，步他的后尘被阿卡姆疯人院里这群人渣折磨？成为下一个他？

    罗宾是阿卡姆最后的受害者，以及小丑蛊惑般所说的话。

    ‘如果我死了，意味着阿卡姆的遗产不复存在，意味着你因不存在的东西而受苦’

    ‘我的建议是不要只做个愤怒、失败的助手度过你的余生，杰森。拿起他因太害怕以至于不能给你的斗篷，成为蝙蝠侠也无法想象的黑暗骑士’

    ‘我所说的是……让他记住他永远不该忘记你’

    阿卡姆骑士被他们联手造就，其中当然有蝙蝠侠的一份功劳，甚至占据不小的位置，是他激发了前罗宾的恨，让他永远无法释怀这些经历，让他痛苦不堪，让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到最后只余下累累伤痕。

    杰森恍惚着，伸出的手甚至不敢碰上门把手，他想起自己在后来……接受丧钟的训练，然后雇佣了他去查看莫妮卡·莱托的近况，想知道她是否安好，丧钟所给的回复是很好、如常、没有问题，但是。

    当他想去找到莫妮卡——

    他什么也没有想，不知道会说什么，叙旧吗还是说一句好久不见，也许还需要遮掩自己这身伤痕的来源，尤其是脸颊上被烙下的字母J，他要如何向莫妮卡解释，要怎么说第二代罗宾的消失和被替代……他都没有想，只是想见到她。

    但是她就如同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本属于她的房屋早已被废弃，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莫妮卡·莱托，哥谭公民资料库和学校里都没有有关她的资料记录，就好像她只是他在阿卡姆受折磨期间所幻想出的一个角色，用以慰藉痛苦的内心才存在，当他的精神状况好转以后，就会认识到她并不存在。

    杰森又想起自己所做的梦，在梦境中他看到莫妮卡·莱托被杀害，她站在巷子里，而对面是一个新手抢劫犯，那个该死的渣滓没有成功得手，但是他的枪走火了。

    一枚子弹从枪口擦飞出去，轻易地要了莫妮卡的命，年轻女孩儿倒在地上，血液从她身上流失，那双微睁的绿眸中光彩黯然。

    她死掉了。

    杰森分不清现在这一切是真是假，也许他还置身在一场梦中，包括得到游戏后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妄想，是他为了转移痛苦而幻想出来的，他妄图抓住什么，但不论现实还是梦中他都失去了所有，感受到命运嘲弄，还有那份极致的恶意。

    但他最终平静地把手放上去，然后下压，拧开了门。

    瞳孔微微涣散，借助一盏小夜灯发出的光芒，他看到卧室的床铺中间有个鼓包，在那里有人正酣睡，杰森走过去坐在床边，还没来得及动作，莫妮卡就仿佛有所感应，没什么预兆地醒过来，但由于规律的作息而睁不开眼，只是下意识轻声地问：“杰森？”

    他把手放过去后就被莫妮卡抱住，年轻女孩儿就好像树懒那样搂着他的手臂，还把头蹭过来，细软的黑发落在他手边。

    莫妮卡不想睁眼，也不问杰森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到她的房间来，完全信赖着他，可事实上他们分离了许久，重逢也才不过大半个月。

    在轻轻的呼吸声中，杰森沉默着，好久后才说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死掉了。”

    莫妮卡说道：“嗯……我死掉了，只是还在这里。”

    出乎杰森意料的回答，可莫妮卡就是这样，对于事实没必要遮掩，因为他们都清楚，也对往后做了新的规划，甚至杰森还训练了莫妮卡，他们会一起走下去，直到生命尽头有人不得不离去，而在再次分离之前，他们都会努力挽回，也尽力不留任何遗憾。

    杰森握住了她的手，“给我一个拥抱吧，莫娜。”给他她的爱、她的存在。

    被子里的猫猫虫在动，没会儿就一头栽到他怀中，继续闭着眼，但是又不睡，杰森动作轻柔地拥抱着她，为她找到舒适的姿势才抱住，垂下头和她蹭了蹭脸颊，他唯有这样才能感受到真实，感受到他的莫娜真实存在。

    蝙蝠洞。

    蝙蝠侠正在看一段极其模糊的录像，那是白天提姆操控的无人机上的监控设备，虽然当时被毒藤女的藤蔓打下来，大半损毁，但有一个摄像头勉强保持了完好，最起码还能运行，并且将画面记录下来。

    他找到了证据——能证明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杰森不对劲的证据，他掩藏了自己身上极其重要的信息，而那信息也许对蝙蝠家、对他自己都是致命的。

    屏幕上模糊的画面中，摄像头时有颤抖还有花屏，泥土飞溅在镜头上，四处游走的藤蔓也会遮挡视线，但他还是看到了杰森作战时的动作，从战斗方式中足以暴露出许多问题，那是军队和雇佣兵的影子，可是杰森什么时候学会了军队的作战方式？还有许多动作带着明显的丧钟的色彩。

    这个杰森如此年轻，还不到二十岁，如果和红头罩的经历一致，那么是什么导致了两个宇宙的差异？还有，蝙蝠侠留意到了一点，那就是杰森的动作隐约透露出一点……

    他像是受了很重的伤，那是发生在脊椎上的永久性损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非战斗时完全看不出来，而他从军队和丧钟那里所学来的技巧弥补了那一点不足，也才能有如今的身手。

    蝙蝠侠明白了为何他从到达这个宇宙就以各种能被他们所接受的缘由合理避免了与他们的战斗，因为他的伤势遮盖不住，还有已被改变的作战方式，那些都已成为他身上最明显的破绽。

    他和在拉萨路之池中重生的红头罩不同，红头罩曾遭遇了致命伤害，但拉萨路池水修复了他，并且使他成长。

    而如果这个杰森没有经历死亡，他艰难地挺了过来，不曾被修复身体上的伤痕，那么导致现在这样，这个理由完全能解释得通。

    在一旁抱胸看着的罗宾皱了下眉，“那个陶德……”显然也观察出了问题所在。

    夜翼和红罗宾都没有说话，他们当然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和猜测，但都没有开口说话，只以担忧的目光望向蝙蝠侠。

    蝙蝠侠面容掩盖在头盔下看不清神情，只有嘴唇紧抿着，想到了丧钟还有最后那两发分别冲着毒藤女和杰森去的子弹，在看到录像中杰森想要杀死毒藤女的画面却并不意外。

    他赶到现场时所看到的是毒藤女恰好挡住杰森射出的子弹，但真正致命的是丧钟的狙击，即便他查了丧钟近期的任务和行动，这位雇佣兵本不应该掺和到这一事件里，就算两个宇宙不同，杰森和丧钟还是有了交集。

    但他意识到两个宇宙杰森的经历应从根本上就有着不同，可是杰森掩盖了这一切，直到现在才暴露在他们眼前。

    他有一种莫名的心慌，从杰森身上所做出的分析都告知他，杰森有着绝对不同寻常的经历，而他像是已接受了这一切，蝙蝠侠却不确定那个被杰森掩藏在最深处的秘密是否会埋葬他自己，只是直觉意识到杰森目前的状况很危险，他的精神摇摇欲坠。

    就算杰森已找到、抓住了他所追寻的人，有了坚实的锚点，可没人知道他的情况具体怎样、是否会失控，他有着严重的创伤后应激性障碍，而在找到莫妮卡后，这些被克制的症状都逐渐显现。

    如果理智地评判，那么杰森的状态在逐渐好转，可也有着恶化的风险。

    蝙蝠侠想去找杰森，在离开蝙蝠洞之前对自己其余的儿子们说道：“别跟上来，让我和杰森谈一谈。”

    夜翼：“布鲁斯，你得缓和点儿语气，不能直接上去就质问，还有你……”

    但那个高大漆黑的身影很快消失了，留下夜翼耸了耸肩，“好吧，他就这样。”从来不会留下把话听完，但谁叫他是大家长呢？但他的儿子们包括最拥护崇拜他的达米安在很多时候也都不那么听话，还会忍不住骂fu*k batman。

    夜翼做了个轻松的表情，拍了拍提姆的肩膀，“刚才干得不错！”是的他们在对付蝙蝠侠这件事上甚至还会合作，算得上默契了。

    窃听器已经丢在了蝙蝠侠身上，留在蝙蝠洞里的前后三代罗宾清楚就是他再关心杰森，但怎么也能发现他们的小动作，果不其然四个窃听器被摘掉了三个，而剩下一个不知道蝙蝠侠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仍旧放在自己身上而没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