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迎着红罗宾刺探的目光，不躲不避地看回去，略微勾起嘴唇，“哦，是吗？但我相信布鲁斯能搞定的。”

    这个话题就此略过，红罗宾意识到杰森警觉了，或者说对方从来没放松过警惕，他一直像一把拉满了的弓一样紧绷着，甚至比红头罩难搞得多，最起码他们两人在后来还相处得不错，但他意识到想要和这个杰森相处……

    很难做到。

    他不是说只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却如同陌生人一样的相处，而是更深入的、更和谐一点的，哪怕表面上的关系不怎么样，但他们是彼此认同的同伴，在危急关头可以相互信任。

    但这样的关系是无法与这个杰森建立起来的，对方的戒备心很重，这是其一，其二就算他身上一切都看起来合理、能够理解，但红罗宾的直觉告诉他——他很危险，并且不可信任，即使他还没发现什么关键性的线索、将之整合出来，潜意识却已经发出警告。

    红罗宾从不会忽略自己的感观，他不惮于怀疑身边的人，他其实能信任红头罩，但无法对这个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杰森做到信任，而即使如此他不会直白地表现出来，只会先设定许多种情况，然后一个个倒推、找出其中最为合理的可能，同时也会小心谨慎地试探，获取更多的信息。

    他眨眨眼，无奈地笑了下，“好吧，你对B的信心比我强。”他想安抚杰森身上竖立起来的尖刺和屏障，但对方完全不动容。

    杰森从回到蝙蝠洞、回到韦恩庄园，身上的低气压就只有在看手机，和他的电子女朋友相处时才散去，可是由于线索不足，杰森拒绝交流多说话，就连日常表现也没有破绽，红罗宾暂时没办法推理出什么，只能暗暗记下许多疑点。

    他转过头去，专心致志看电子屏幕，操控着蝙蝠飞机悬停在天空上，夜色会为它掩护，更别说还有多功能隐身涂层与反雷达设计，人眼和机器都无法侦测到它，于是派出了无人机分别去往蝙蝠侠和罗宾所在的位置。

    其实今夜他也想去夜巡，但是阿尔弗雷德按住了他，说布鲁斯老爷白天既然没去公司开会和处理事务，那么今晚就应该让他待在蝙蝠洞里不必出去，反正依照布鲁斯老爷的能力能处理……其实他想去夜巡的，不过看布鲁斯被挤兑还是挺有趣。

    红罗宾的观察细致入微，留意到什么就一直追踪下去，追着一辆车不断地翻监控，试图规划出它的路线，还有找到目的地，顺便借助安装在路口属于蝙蝠侠独家技术的高清摄像头拍到了司机和副驾驶座上的人像，然后开始面目识别对比。

    没过几分钟就找到了其人身份信息，那么追查他最近的行动轨迹就轻松简单得多，何况还有神谕那边也在提供帮助，一加一的成果可是大于二的，很快神谕就把他的活动范围还有可能一起行动的人那些情报都标记发来。

    情报一经整合立时就能发现问题，这起人口走私案，虽然底层执行者是街头混混那种无赖帮派，但他们有上线，还有身份不太一般的交易对象。

    红罗宾查到的信息不少，全都放在大屏幕上，依照完整的逻辑链，有的已经无用关掉不管，有的将之记录下来，正在忙碌的时候，听到杰森说了声‘我出去了’，他猛然回过头，就看到杰森正把手机收回去，然后径直向外走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杰森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留意到了杰森是先看到手机，与蝙蝠电脑屏幕上的什么信息对上以后才决定出去，他脸色略微凝重了些，飞快地翻出了蝙蝠洞里的监控。

    在一分多钟以前，杰森拿出手机打开了恋爱游戏，等红罗宾放大屏幕，电脑上的画面极其高清，看到手机游戏里出现了一个场景，虽然画风Q版可爱，但他还是分辨出了是他在蝙蝠电脑上追查犯罪分子查到的一处场景，而那里是一处废弃仓库，应该就是他们藏匿人口的地方。

    似乎抓住了什么信息，红罗宾来不及细想，先把杰森已经出门与大概目的地的消息告诉给蝙蝠侠，在通讯频道中，他语气沉重地说：“杰森……他的游戏有问题。”

    中间语气停顿了下，蝙蝠侠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止杰森手机上的游戏有问题，也许是游戏影响了他的精神、意识和认知，也许就连他本身也有问题，但他们之间的关联是什么，暂时没有人知道。

    行走在一栋大楼的天台上，目光已经确定了下一个落脚点，蝙蝠侠低沉地道：“先观察。”

    他当然知道那些疑点，知道这个杰森做着伪装——他有一瞬间想要杀了自己。

    但他是他的儿子，蝙蝠侠想，他应该给杰森一点时间和信任，而等他弄清楚一切，也会强势地插手干涉，他会想将自己的儿子从危险的悬崖边缘拉回来，杰森的理智摇摇欲坠，他需要坚实的支点，需要他将他从那里带回来。

    红罗宾收到了指令，应了一声，他也赞同蝙蝠侠先观察的想法，毕竟那是杰森，难道能把他抓回来严刑拷打吗？那不可能，而且杰森需要一点安抚。

    ……

    杰森去车库开了一辆属于红头罩的重型机车，很多地方都经过了改装，发动机排量和最大功率超过目前最好的赛级机车，他不止用红头罩的机车，还拿走了他的装备，戴上仅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把兜帽拉起来固定，然后发动机车疾驰出去。

    当他赶到时，蝙蝠侠正在打击负责看守的人，而有一个打手拉着一对母女爬上旁边的烂尾楼，杰森没有一点给他帮忙的想法，转身追上高楼。

    蝙蝠侠的体术绝佳，与人战斗时拳拳到肉，就算被围攻，还有许多小道具能作为辅助给对方造成伤害、破解危机，他留意到杰森来了，然而他毫不在意这边的战斗，直接爬上烂尾楼。

    余光看到他的身影不停地跳跃攀爬着，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杰森追得不太紧，并且让自己处在那名打手的视线范围外，就算发现了对方的破绽也没有开枪，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蝙蝠侠抿紧了嘴唇，他出手似乎更重了些，快速地打倒那群打手，先去查看仓库内被绑架的人们，之前头盔里携带的热成像功能扫描到其中有十几人，能活动的打手都被他吸引出来，打晕捆在一边，而里面的人即使是这样的动静也没醒过来。

    他们被注射了大量安定剂，已有人的呼吸声渐微弱，似乎是药物过敏，好在出发前就已经联系了戈登，而现在再次发出通讯，让他将急救医护人员带来，还需要车辆将受害人全都带去医院检查身体状况。

    而通话时他留意到额外动静，视线扫到仓库一角安装着炸弹，原本被物品遮挡不易发现，但当它开始倒计时以后发出些微光芒，通话结束后，蝙蝠侠快步走过去将之拆除，然后确定了再无其它危险物才走出仓库。

    站在昏沉无光的夜空下，由于这片地处荒僻，视线受阻，只能依靠头盔内的夜视辅助系统看到烂尾楼上的场景。

    通讯频道中，红罗宾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罗宾，当然是罗宾闹着非要知道的，威胁不然就和红罗宾打一场，然后他就咬牙切齿忿忿不平地道：“我就知道，就算是异世界的陶德也不可信！”

    蝙蝠侠：“闭嘴，罗宾。”

    这反而激怒了年轻气盛的罗宾，他说他遇到了一桩不大的毒丨品贩卖案，也就是街头帮派向青少年们售卖，但意外地发现黑面具的人行动，他想继续追查，而蝙蝠侠再次严厉地喝止了他，罗宾不服气，于是向蝙蝠侠和杰森所在的位置赶来。

    杰森站在高高的烂尾楼上，脚下只踩着一根钢筋，上面连大体的构造都不完整，有的地方仅有钢筋、木板和密目安全网，而他并未靠近前方拉着一对半昏迷母女的打手。

    对方没发现有人靠近，只顾着低头看下方，虽然暗色掩盖了浑身漆黑的蝙蝠侠的身影，但他仍向蝙蝠侠威胁叫嚣。

    他在等什么？

    杰森在等，他已有所预感，遥遥看到空中一道虚影出现，那是在异空间里如同羽毛般飘摇坠落的莫妮卡，她向那个年幼孩子问道：“你有愿望吗？”

    年幼的孩子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许愿，“我想要和妈妈安全回家。”

    “你的愿望会达成。”莫妮卡向处在现实中的女孩儿伸出手，她也逐渐来到现实，而在她们的手相握时——杰森不知何时已来到她们身边，站在高楼边缘，俯身伸手拉住了莫妮卡的手臂。

    莫妮卡认出了他，轻轻地道：“杰森。”

    他抬起另一只手摘掉了兜帽和面具，露出面貌，低眸对她笑，在那张年轻英俊的面上，呈现出温柔包容的神情，还有极其多的找回心爱之人而浮出的珍惜之色，“我找到你、拉住你了。”

    杰森注视她的眼神认真，开口时语声低沉，却如同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需要我，莫娜。”

    “这里有你爱的人。”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好似一个孤注一掷穿过暴风雪才闯到这里的旅人，奔袭过遥远的路途，精疲力竭地倒在雪地中，在出发之时已为此抛下所有，而他抬头凝望着前方，笃信有一间屋瓦下是他的归宿，温暖光芒的灯为他亮，那里的门扉永远为他敞开。

    不是他拉住了莫妮卡，而是他在向莫妮卡祈求——让他得到心灵的归宿，让他得到她的爱，让他被接纳入那间温暖光芒的房屋，让他拥有一扇永远为他敞开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