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沂欲言又止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愣了一瞬。
她接着又看了眼男生，开口道：“还带专属限定的？”
照片里的选景简单，是一张风景照。
却又不仅仅是一张风景照。
背景是之前那个基地的会客厅。
在暑假杂志社跟采的那段时间，因为余立要求高，时间紧的原因。她和邹璇当天的工作任务，大部分就直接在基地处理了。
她和邹璇经常就着包里带的电脑，就会处理掉当天大部分的整合编稿工作。
等两人每天晚上回到酒店，通常便只剩一点收尾工作还需要处理。
有时候困了，她和邹璇就在会客厅浅寐上那么一会儿。
而这条某人专属限定可看的朋友圈图片，从光影交错程度看，大概是午后。
照片的主体，本该只是光影交叠时分的旧楼。
但偏偏构图使然，任谁都能看到落地窗内那个正安静浅寐着的身影。
夏日午后，略显刺眼的淡金色光影，猝不及防跌进窗内，又逐渐层层地化融开来，最后无声地铺洒倾落于背影之后。
绿意簇在落地窗外，燥意尽散。
整张照片，看上去就像是在夏日炎炎里，抿了一口抹茶味的冰激凌。
温柔又清爽。
风格算是很平常的夏景照片。
最多让人夸一句，拍摄者在取景构图上，有些讲究。
但照片本身，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有问题的是，姜忆寒是个把国安人，国安魂六个字刻进了DNA的人。
他向来是那种，单凭着个后脑勺，都能从茫茫人海里，盲拎出姜以南和姜沂俩倒霉姐弟的，火眼金睛国安人。
姜沂眉眼微抬，却认真地望着男生。
程祈低眸看了女孩几秒，才目光平静地垂落至女孩浅弯的眼尾处，轻应了一声。
姜沂闻言眼帘微抬，晃了晃手机：“但这并不足以让他确认。”
想着姜忆寒那通重点严重跑偏的电话，姜沂了如明镜地问着男生。
程祈眼角微牵，神色坦然，露出恰到好处的陈恳和无辜，才低声笑应：“我想，公民应该有义务配合谈话。”
姜沂闻言又抬眼。
男生的嗓音淡沉又干净，音质偏冷，配上这张深邃淡漠又肆然的美人脸，按理说任谁都能容忍下他的信口胡诌。
但姜沂只听得眼角微滞，欲言又止地愣了一瞬，才开口道：“要有机会的话，不如来我们学校吧。”
“真的，欢迎你。”
“程祈。”说着，姜沂也顺势把手机递了过去。
她合理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当初填错了志愿。
因为当两人越发熟悉起来后，她就越发现，男生在模糊重点，偷换概念上，自有一套。
程祈接过手机，顿了一瞬，不可置否地点了点手机屏幕：“就当，你是在夸我。”
夜色凉润，偏冷调的光，清寒无声地落在男生眉眼之间，更显疏离淡漠。
但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眼尾弧度淡淡，添了些烟雨迷蒙的意味。
男生的轮廓清晰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颔线条流畅，皮肤白皙。
是典型的北方人五官。
祖上大概还有点异族血统，才会让男生生得比多数北方人轮廓还要深邃一些。
而那双过于狭长漂亮的眸子，和淡抿着的唇。
又恰好缓和掉了他面部轮廓上原本更显眼的凌厉感。
以至于在男生每每低眸认真看人时，竟还会让人感受到某种见鬼了的深情。
姜沂在男女之情上，虽然时常似懂非懂，仅有的理论知识，大多来自虞衡的插科打诨。
但她相信一点，真心换真心。
而她的真心，自己好像都还找不到从哪儿给。
因此，当她每每对上男生这副毫无保留又坦诚至极的眼神时，总是会生出点莫名的退意。
但事情的开头，偏偏是自己提的。
秉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姜沂每次都只能硬杠着，正面接招。
于是，女孩在微微错开目光后，压了压唇角。
漂亮的眉梢微抬，也抓了个字眼：“就当？”
“就当这两个字，听上去就，很委曲求全。”
姜沂抬眼，效仿着刚才的男生，一脸有理说理的模样。
程祈眸色微动，不可置否地朝女孩看去。
却依言变了话：“那，你是在夸我。”
女孩闻言唇角带笑，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
又向前走了几步，姜沂才转回身接着开口：“程祈。”
“嗯。”
男生漆黑如墨的眸子朝女孩看去，安静地轻应了一声。
语调平缓，尾音落得有些轻。
神色间，是听女孩说话时，万年不变的耐心与认真。
女孩原本恣肆张扬的五官，在灯下又多了几分顽劣又乖软的矛盾感。
姜沂微微弯了弯眉眼：“我不喜欢食言。”
“也不喜欢失信。”
女孩眸光微缓，偏了偏头，轻声道：“我呢，的确不太知道，怎么去处理这种没有接触过的关系。”
姜沂微微抿唇轻叹，才继续道：“但能告诉你的是，至少在关系存续期间，我都会认真。”
“你，别担心？”
姜沂抬眼，神情认真。
在她看来，男生故意撞去姜忆寒眼前坦白，就是虞衡口中所说的，（狗）男人的名分执念。
而这源于，安全感不够。
那她把不介意的态度摆得如此明显，也可算作诚意？
几息静默间，姜沂已经在心底走完了一整套权衡取舍的流程。
虞衡教的哄法，放在这种情况下，效果应该比不上诚意。
姜沂神情认真地考虑着。
而望着女孩那双漂亮的杏眼，程祈一叹。
女孩的神色太过坦然明晰。
依旧没有他最想看到的东西。
但不急，亦无妨。
程祈敛眸一笑，才走近过来。
低头认真，却是故意不解地问：“像解题那样认真吗？”
姜沂：“……？”
她有理由觉得，这个人在阴阳怪气。
女孩偏了偏头，眉梢淡挑：“这难道不是在给你安全感吗？”
“放心，我这个人精力有限。人多了，我忙不过来。”姜沂弯眸，故意打趣道。
女孩神色洒然，漂亮张扬的五官，在灯下有些晃眼。
耳畔晚风轻拂，夜间的凉意已然漫上肌肤。
女孩松软的头发，半扎在脑后。
莹润的耳垂，泛着暖玉般的光泽。
程祈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微敛去神色。
才慢条斯理地问：“意思是，无限，就会有？”
姜沂抬眼，偏了偏头，唇角微弯，故意道：“当然可以这么理解。”
男生眉眼一抬，唇角轻扯，忽觉好笑地给出了总结：“看上去，争宠路漫漫。”
闻言，姜沂猝不及防地笑出了声。
待平复后，女孩顿了顿，才伸手探向男生那双深邃淡漠的眉眼，轻声好言开口：“不会啊。”
“毕竟你长这么好看。”
“连本小姐这么不耽美色的人，都差点走偏。”
女孩抬眼看着程祈眼尾那处淡不可察的红痣。
眼底含笑地轻触上去。
等微凉的指腹，盖住了那颗红痣。
女孩才又笑盈盈地开口：“足以证明，你还是很有前景。”
姜沂弯唇，头头是道，又义正言辞地帮男生分析着境况。
但说出的话，却像极了虞衡在“挑男友”时，会闭眼哄开心的话。
程祈低眸无奈，抬手轻覆上女孩的指尖，轻握在掌间。
姜沂愣了一瞬，却并没有抽出。
“那颗红痣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不信？”
程祈眼尾弧度淡淡，眉梢微挑，语调慵懒温和。
姜沂闻言明显不信。
“那是哪儿？”
虞衡说过，就是会有一个类似开关的存在。
上次明明就是这里。
何况男生的这副模样，明显更像是故作掩饰。
程祈神色轻敛，一叹。
闻言将眸微抬，又看了女孩几秒，才轻牵眼角。
偏了偏头，低笑否决道：“都不是。”
闻言，姜沂明显愣了，漂亮的眉眼微顿：“不信。”
程祈敛眸淡笑，似是思索了一瞬，才轻扣住女孩漂亮的指尖，微微俯身：“那下次给你找一个。”
姜沂眉眼微抬，偏了偏头，微笑拒道：“我自己找。”
说着，女孩便抬手过来。
程祈轻握住，止住了女孩的动作，望向女孩，眼里含笑道：“这次机会已经用过了。”
“机会没有一次多用的道理。”
姜沂顿了顿，后知后觉道：“都是做人，你怎么这么多小心思？”
人的骨骼器官经络都是定数。
一次找一处，这难道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一，上赶着被轻薄？
到时再哭哭啼啼一通嚷着负责。
莫名的，姜沂想到了之前陪虞衡见过的，那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大学生。
何其相似的模式。
程祈微微挑眉，看着女孩明显想偏的神情，薄唇抬了抬：“合法轻薄。”
“不分彼此。”
姜沂：“……”
好有道理。
望着男生那张和乖巧男大学生沾不上边的脸，姜沂将眸微顿。
但还有二啊——
程祈见状一笑，慢条斯理道：“一，不是我来动手动脚。”
“二，新时代新社会，性别平等，占便宜不是单向。”
姜沂闻言凑近，忍不住想笑，却神色认真：“那可以理解为，你有这样的想法，对吗？”
圆月高悬，银色的淡辉泛着暖秋的气息。
夜幕低垂着，月光之下，恍惚间像极了曾经的那片松雪林。
夜色沉寂又干净。
茫茫的大雪，纷飞而落，压折松枝。
恍惚间，耳畔脆声响起，眼前却是女孩清晰又恣肆明艳的五官。
婆娑的树影斜落在一旁，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路口。
女孩满眼的通透与认真，
程祈闻言一顿，微微抿唇。
低眸轻敛去心底曾周而复始的贪念，眉梢动了动。
“对。”
他并不否认。
既然她问。
姜沂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男生会坦诚地如此直白。
她不会蠢到不懂亲密关系中的食色性也。
不违法理的人欲，从来都不羞耻。
但男生如此坦诚的态度，倒是让姜沂愣了愣。
姜沂把眼前的男生看了又看，似是在考虑和眼前人产生亲密行为的容忍度。
而得出的结论是，假设情况下，她应该并不排斥。
姜沂是个极怕麻烦的性子。
比如，如果是早晚的事，那她更喜欢早试。
因为一旦若中途有了插曲，那也好及时止损。
这样想着，姜沂便也这样开口了。
“那我——”
女孩的视线，从线条流畅好看的下巴往上看去。
再映入眼帘的，便是男生那张色泽淡润，微抿着的唇瓣。
姜沂抬眼看向那双深邃狭长的眸子，神色自如地开了口。
但她话音还未完整落下，便被男生给出了答案。
程祈眼眸微抬，露出恰到好处的无辜。
嗓音微低，隐约带了点笑意：“这当然……不可以。”
一旦顺着女孩的思维逻辑来，便很容易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想开口说什么。
姜沂不解。
毕竟男生的模样，分明不是因为害羞或矜持。
于是，程祈便如有读心术般，恰到好处地给出了原因：“我听人说——”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会更容易先被厌弃。”
淡沉好听的嗓音轻落在耳畔。
男生淡漠的神色松缓下来，满脸的认真与无辜。
凌厉分明的深邃眉眼，隐约带上了些许清冷温和。
姜沂从来都承认，这是一张清贵又恣肆俊美的脸。
但这张脸的主人，却已经在思考被厌弃的问题了。
姜沂挑眉：“我很像渣女吗？”
男生清冷淡沉的嗓音微软下来，低笑：“是我，想让你，多喜欢我一点。”
“这会难理解么？”
程祈直起身，学着姜沂刚才的动作，伸手抚上女孩漂亮明艳的眉眼。
但停留时间极短，仿佛只是为了最后替女孩轻挽耳发。
姜沂神色微顿，轻蹙了一瞬眉，却突然转话问着男生：“程祈，我们从前是不是还认识过？”
“我指的是，除了十一岁那年。”
“也不是在游戏里。”
姜沂抬眼，神色认真又平静。
女孩眼里的神色太过认真，程祈眼眸微敛，下颔线条淡绷。
那段落灰模糊的记忆，还重要吗？
程祈问自己。
男生依旧是平静如常地结束了动作：“你猜呢？”
未有一丝停顿，未有一丝怔愣。
但偏偏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姜沂更生出了疑惑。
这几个月的相处，越发让姜沂生出了某种莫名的错觉——她或许，不只是在小时候见过男生。
因为两人相处起来，实在太过合拍。即便有曾经的游戏马甲那层关系做依托，但也应该不至如此。
而有时，那偶尔一瞬间的恍惚，甚至会让她觉得，两人相处的状态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海马效应吗？
姜沂微微蹙眉。
或许，她真的需要试着去找一找，她有没有忘记些什么。
她可以接受彻底的忘记，但不喜欢这种模糊的记忆状态。
何况，如果属实，那这些记忆里，一定不只有男生相关。
可如果重要，按照她的生活习惯，不会找不出半分，只有她才能一眼察觉的痕迹。
她能肯定的是，哪怕曾经有过相处，男生必然也不会是很重要的存在？
或许，只是聊得来的朋友。
姜沂如是想着。
顿了顿，她还是抬眼问了一句：“如果是，那对你来说，会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对着自己愿意给予坦诚的人，姜沂向来喜欢直来直往。
程祈闻言眸底微淡，敛去心底的妄念，眼帘微垂，唇角轻勾。
清冷声线变得慵懒温和。
望进女孩通透漂亮的眼底，认真道：“……不重要了。”
“现在。”
男生嗓音轻落。
夜色拂过树梢，都市霓虹一片，夜景繁华。
耳畔是恣肆的风声。
路口依旧川流不息，车身一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