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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委屈吗?

    车流川息,夜幕垂落。

    银辉圆月,高挂于长天夜色里。

    街角路灯明亮,行人脚下堆落起层层枫叶。

    长街尽处,明昼之亮与朱红光晕,涂染交叠,折出阑珊夜色。

    灯盏交错间,各色丝绦纷挂。

    戴着口罩的游人,三两结伴谈笑而过。在这场久违的灯会上,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其间流淌着的融融喜意。

    欢语之下,是苦难后的宁和安然。

    对多数人而言,眼下的场景,几乎是恍如隔世般的存在。

    在结伴同行间,虽还看不清彼此口罩下的笑颜,但能同聚,显然已是最大的幸事。

    平安健康二词,在今时,早已变成了许多人心中最熨帖的暖意。

    幸运,也残酷——

    无论想不想,苦难都终会过去。

    只要想,哪怕是伤口,也终会被时间所愈合。

    这对很多人而言,几乎没有例外。

    女生望着不远处璀璨夺目的灯火交汇,垂眸弯唇,收回了视线。

    皎洁的月色,落得有些凉。

    姜沂轻吸了一口气。

    “看来,大家都憋久了。”姜沂回过神,轻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灯火辉煌。

    “好,走啦。”姜沂抬眼,利落轻巧地落下话来。

    女孩清冽的嗓音,响在耳畔,带着点利落的笑意。

    “咱们就先不凑热闹。”

    “等你回来一起啊。”

    女孩突然转头过来,神情松快,半开玩笑道:“毕竟集训在前,安全第一。”

    这样的热闹,对程祈而言,当然该少凑。

    女生手里端了杯热牛奶,微烫的温度从纸质杯壁蔓延开来。

    经由指尖,再传至掌心。

    姜沂抿了口牛奶,才边走边开口絮叨着:“对了,一会儿到前面路口,我自己走就行。”

    女孩抬头看了程祈一眼:“你就,早点回宿舍?”

    “我记得管那几栋宿舍楼的赵叔……”

    “嗯——很尽职。”

    顿了顿,姜沂还是只能给出这样一个中肯的评价。

    “踩点回,可能会比较麻烦。”

    以前她每次晚点想从那几栋宿舍楼抄近道时,总能被逮个正着。

    姜沂对此可谓印象深刻。

    “以前……”女生语气随意又放松。

    姜沂一路边走边聊,话题也起得极为日常。

    但或许是触景生情,一路的话题,大多是围绕着这座城市以及曾经。

    譬如,哪儿的小吃摊老板最有意思,哪家东西做得最好。

    一般来说,在集训和赛前,运动员大多都会比平时更为注意饮食。

    但在平时,偶尔各自结伴同行打打牙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尤其,对曾经十二三岁的孩子而言,零食和小吃,堪称快速建立情谊的催化剂。

    姜沂挑眉笑了笑:“我还记得……”

    “刚去的时候,队里有个大我两岁的小姑娘,人很努力,也还算有天赋。”

    “但依旧会孜孜不倦地向队友请教经验。”

    “兴许是小孩子,多少有点关于得失心的执念。”

    姜沂歪了歪头,抿唇笑开:“所以,请教的态度,总是略显别扭。”

    “甚至,偶尔还会不那么让人愉快?”

    谈起曾经那段最纯粹的时光,望着明暗交叠的路灯,姜沂微微弯眸,心情越发舒缓。

    “那小姑娘有次请教到我头上。”

    姜沂指尖半握着快见底的牛奶,笑了笑。

    神色却坦然又黠然:“而那时候的我呢,脑子挺轴的。并不喜欢说漂亮话。”

    姜沂轻耸肩,淡笑出声:“当然只会实话实说。”

    “就告诉她——训练秘诀就是多吃,多练。”

    说完,姜沂微微上挑着眉,语调却带笑。

    “可小姑娘不信,毕竟那时候我入队还小,也没抽条,人小,个儿也小,怎么看都和多吃沾不上边。”

    “所以她便觉得,我口中所说的多吃。”

    “怎么看都像是在敷衍了事。”

    姜沂喝完最后一口热牛奶,便将纸杯准确无误地,顺手扔进了不远处的分类垃圾桶,戴上口罩。

    这才侧转过身,悠闲背手,慢走着继续道:“于是那个小姑娘便觉得自己受到了生瓜蛋子的轻视,不太服气。”

    “不久之后——我俩有天刚下了冰场,她就非拽着我径直出了基地大门,便朝咱们刚才路过的那条小吃巷走去。”

    姜沂眉眼一弯,遥指了指程祈身后的来时路。

    “小吃巷深处,有家卖糯米糕的小店。用料足,特顶饿。一般人吃上两个就饱了。”

    说着,姜沂不禁想笑:“于是她说,得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就一定要和我比谁吃得多,比个高下。”

    女生聊起曾经,眉眼间的神色,显而易见地鲜活恣肆了很多。

    女孩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淡淡弯眸:“很傻吧。俩人都是。”

    程祈低眸望去,缓着眸色应了声嗯。

    眸光之下,女孩漂亮明艳的轮廓,在灯下也越发清晰。

    而谈起曾经做过的幼稚事,她也并没有羞赧,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程祈看着神情明亮的女孩,垂眸不言。

    女孩天生长得白,肌肤莹润细腻。

    在路灯的灯晕里,像极了如玉白釉。

    取下口罩的女孩,露出了眉眼之下的半张脸,悠然带笑地出现在视线里,淡化了些恣肆张扬的劲。

    但因为长发被随意地半扎在脑后,整个人又无端生出股子慵懒无谓感。

    凡是切身接触过姜沂的人,都很难将乖这个字,和她挂上钩。

    和乖无关,却也并非不乖。

    这是,姜沂。

    女孩口中的故事,他不是第一知道。

    却乐于,亲耳听她来讲这样的曾经。

    男生的眉眼轮廓,在冷调的灯下,更显深邃,似是笔锋轻浅勾勒。

    寥寥几笔间,已是尽显其貌。

    白皙额前漆黑的碎发下,是一双天生带着凌厉凉薄的眸子。

    恣肆,也懒倦。

    但此时,那一贯淡漠冷然的神色,在这暖秋的夜色里,也莫名多了几分润和。

    “所以你猜,结果是什么?”姜沂神色愉悦地打趣着。

    程祈垂眸望向刻意在等结果的女孩,眉眼疏阔,耐心静听着。

    狭长漂亮的眸子,早已散去了眼底贯有的淡漠懒倦,眸色微缓。

    眉梢淡挑,薄唇抬了抬:“那结果,该是如意?”

    凉风吹过树梢,氤氲着月色,轻响在温柔夜色里。

    方才喧笑嬉闹的人声,渐渐远去。

    婆娑树影之下,仿佛只能隐约寻出几分,独属于先前热闹灯会的痕迹。

    光影微斜,偏倚着铺落在身后。

    女孩忽笑出声,偏了偏头,眉眼略带弧度,鲜活恣肆。

    语调轻轻拉长,笑问道:“怎么,我是长了张欺负人的脸不成?”

    程祈垂眸弯唇,低笑道:“这样不好么?”

    不会被欺负,这就很好。

    姜沂闻言有些乐,凑近了些,毫不在意地打趣道:“那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欺负到你头上呢?”

    女孩那张漂亮张扬的脸,猝不及防地凑至眼前。

    程祈视线微垂,正好就对上了女孩那双潋滟又明亮的眸子。

    莹润细腻的肌肤,甜润温软的气息,几乎咫尺可及。

    程祈并未回避,眼角微牵,看了姜沂几秒,眉梢微挑后,才轻巧开口:“好。”

    原本低沉清澈的嗓音,却因男生语调的笑意,无端多出几分慵懒无谓。

    像是哄人似的妥协应承。

    也像是笃定的允诺。

    而若细察男生眼底的神色,明明坦澈至极。

    却让姜沂莫名生出了半分没来由的退意。

    她的确不太能清晰明了地划分出感情这种东西,但男生眼底的情意,却太过灼人。

    当天平一旦开始加码,平衡就会被打破。

    所以——

    姜沂微滞。

    但,几乎是女孩打算侧头避开目光的同时。

    其纤细莹润的腕骨,就被一股有些无赖,却并没有强硬太多的力道,给轻轻反带住。

    最后,扣在了原地。

    在原本细腻温软的腕间肌肤处,姜沂能明显感受到男生指腹间的粗粝纹路。

    那是在常年的专项训练下,才会带来的薄茧纹路走向。

    “姜沂。”

    程祈眼尾弧度上翘,轻念着女孩的名字,长眸微抬,轻敛了一瞬。

    漆黑如墨的双眸,几乎要望进女孩眼底。

    黑色碎发下,眼眸深邃,带着几分恣肆意味。

    映入眼帘的这张美人脸,轮廓清晰俊美,微挺的鼻梁之下,是平静如常的薄唇。

    温热干燥的触感,从腕间肌肤传来,男生淡沉的嗓音响起:“我知道。”

    程祈微微垂眸,唇际弧度淡淡,没来由得落下了一句。

    姜沂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而握住腕骨的手掌,分明使力不重。

    但这却开始让姜沂,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人从来就不是游戏世界里,那个顶着中二id,臭屁好欺的少年。

    而是一个,能让人清晰地察觉到某种侵夺压迫感的,男人。

    程祈微微抬眸,那双狭长漂亮的深眸。

    就这样明明白白,再无多余遮掩的,对上了女孩那双澄澈清明的圆润杏眼。

    姜沂滞了几秒。

    大脑却已快速平静了下来。

    姜沂微微抬眸,平而稳地找回声音道:“比如?”

    闻言,程祈顿了顿,低眸无奈。

    但扣着女孩腕骨的手掌,却依旧没有松开。

    也不知是因其触感太过细腻温软,而舍不得松开。

    还是其他。

    程祈薄唇微牵,目光却莫名落至某处。

    那处色泽浅淡,此时明明只是被女孩微抿着,却偏偏诱人至极。

    看上去,有些,甜。

    程祈垂眸看了女孩几秒,却终是轻轻松开了握着女孩手腕的动作。

    只余指腹下莹润细腻的触感,似是仍在。

    女孩的反应本该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没来由的,他还是有些遗憾于女孩的淡然平静。

    如果——

    程祈薄唇抬了抬,神色慵散,语调微微拖长,第一次回得有些欠:“比如——”

    姜沂闻言眉梢微顿,极为少见地茫然怔愣住。

    又极快地蹙了一瞬眉,似是在以便自己,能随时思路清晰地应对他的出其不意。

    程祈见状,唇畔放松,轻带眉梢,弧度浅浅。

    低笑出声,却是缓声耐心道:“我知道……”

    “你这趟来,其实不是为我。”

    男生话落的瞬间,姜沂滞了滞,眼底划过淡淡的错愕。

    程祈见状嘴角微弯,微微俯身倾去,又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才并不避讳地,迎上了女孩眼底少见的错愕之色。

    错愕之后,姜沂抿唇轻叹,神情平静坦然:“……抱歉。”

    “但来见你这件事,本也是其中之一。”女孩语调顿了顿,目光真诚。

    至于此行的另一件事,在姜沂的下意识里,它还并没有被纳入告知范围。

    不是该避之不谈的禁区。

    只是,没有必要。

    仅此而已。

    在她看来,确实没必要再另拽入一个第三方,来牵扯进全然无关的事中。

    再沾染上原本与其无关的负面情绪。

    “姜沂。”程祈淡挑眉梢,嗓音里带了点笑。

    温热的气息,从颊侧肌肤传来。

    女孩抬眼对上。

    停顿了一瞬,程祈才微抬长眸,缓声低笑:“论这个,你比我专业。”

    “是——也,还是只?”

    是也是其中之一,还是只是其中之一。

    姜沂蹙了一瞬眉,程祈的意思很直接明了。

    但她却不明白,男生的关注点为何会是这个?

    但就在她开口意欲作回时,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堪称怪异的念头。

    姜沂忽的抬眸定笑,意有所指道:“不对,程祈。”

    “你这话听上去,怎么有些委屈?”

    程祈并不在意地垂眸淡笑。

    一张矜贵惊绝的淡漠脸,因着这点微懒的笑,也凭空生出了几分美色惑人的意味。

    男生掀了掀唇角,神色却是无辜至极,眉梢微动。

    看了姜沂几秒,才坦然无辜道:“不能委屈么?”

    姜沂:“……”

    她顿了顿,好笑又无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将女孩神色间的困惑收入眸底,程祈眼尾弧度微翘。

    两人滞了几秒。

    姜沂干脆换了话题:“我哥告诉你的?”

    程祈低眸看了女孩几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不是。”

    “我开口问的。”男生淡沉嗓音落得有些轻,深邃漂亮的眉眼似是顿了顿。

    姜沂闻言微微抬头,望向身侧男生,眉梢淡弯。

    轻笑出声:“那……你知道,您这像什么吗?”

    程祈微微眯了眯眸,似是在认真思索,却神情慵懒。

    男生偏了偏头,唇际弧度淡淡,并不在意地点开事实:“争宠的宫妃?”

    姜沂叹气:“……”

    果然,最大的底牌就是没有底牌。

    反客为主,先下手为强,向来是最好用的博弈招数。

    见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语噎模样,程祈才忽然转笑,又低声否认道:“并不对。”

    “姜沂。”

    男生漆黑如墨的深眸,盯着姜沂,眸底隐约染上几分慵懒笑意:“争宠之前,是得宠。”

    程祈语调轻转,神色无害。

    但简直让姜沂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被换了个芯子。

    女孩故意凑近几步,微垫脚尖,伸手探到男生前额,忽觉好笑:“刚才的饮料里没酒啊。”

    程祈垂眸不语,目光平静。

    就在姜沂收手时,男生却再次伸手带住了女孩的手腕,轻握进掌间。

    程祈轻笑了一下,却神情认真:“还没得宠,哪来的争宠。”

    姜沂:“……”

    谢谢,一招将军。

    略顿了一瞬,姜沂才认真看向男生。

    便发现,男生漆黑如墨的眸,也正平而稳地望着她。

    姜沂微抬眸,弯了弯唇:“那如果你想听的话,我讲给你听?”

    “不过在这之前——”

    姜沂眉梢弯了弯:“你是不是该先讲讲,姜忆寒是怎么认识的你?”

    程祈低眸轻应了一声,却问得认真:“为什么不是,他怎么认识的我?”

    姜沂:“?”

    她叹气:“好,那就——”

    姜沂觉得今晚的男生,像是刚从中文系期末考的炼狱里出来。

    “那就?”男生弯了弯眸,又很快抓住了字眼。

    “那就,这听上去就很像委曲求全。”男生补充道。

    姜沂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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