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L黎印

    积云微沉,乌蒙蒙的一片。

    却迟迟没有落雨,只觉空气里漫着闷湿的气息。

    骄阳不再,叠云厚重。

    这是姜沂一行人来这儿跟采的第一周。

    也是综艺《探冰寻雪》节目组,终于沟通成功,打完申请,嘉宾近距离接触两项队训练的第一天。

    对比那边忙活得不亦乐乎的节目组上下。

    这边进度拉得差不多,变成养老沉浸式“采风”的姜沂等人,就显得格外寒酸。

    看着那边帅气清爽的黎印,邹璇放下相机,也学着姜沂的模样,就地坐在台阶上,啧道:“还以为他们玩说唱的,玩摇滚的脾气都不好呢。”

    “结果这黎印,还真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好好学生啊。”

    至少就从这几天看,人家还真没什么古怪脾气。

    上至台柱子主持人和导演,下至普通工作人员,黎印都是一副很好说话,有商有量,耐心奇好的模样。

    邹璇喝了口奶茶,戳了戳吸管。

    姜沂闻言,顺着视线转头过去。

    据说十七出道,已有七年圈龄的黎印,依旧是那副少年清冽的模样。

    男生身量挺拔,却依旧带着少年的清爽感。

    五官生得出众,长了张校霸脸,性格却常年像只脾气极好的猫。

    男团出道,唱作跳俱佳。

    限定团于五年前解散,黎印一个人异军突起,在说唱圈燃起了一把火。

    有人说,无地下,不说唱。

    但黎印的词,虽然总带着一股收编军也去不掉的匪气,但也从不会出现太刺太脏的字眼。

    貌似就连“他妈”,“你爹”这样的类似词句,出现频率都极低。

    所以“新潮说唱”、“地面说唱”、“清流词作”等等词条,常年被各类媒体,都往黎印头上堆。

    甚至主流媒体,也开始给予认可,且乐于合作。

    毕竟,那可是火了以后,被扒出素人音乐人时期,不少歌词都又红又专的黎印。

    黎印粉丝“糖梨”,曾铺天盖地,如是自豪地安利着。

    姜沂喝了口可乐,手指轻提,半悬着易拉罐。

    一腿半屈,一腿长搭在台阶上,坐得有些随意。

    姜沂抬眼,神色淡淡,看了一眼那边带着和气笑意的黎印,轻拧了眉。

    男生侧脸轮廓分明,依旧是酷帅校霸模样。

    耳钉简约,在阴沉的天色下,却依旧隐约闪着耀眼光色。

    朗然少年,笑得无害。

    按理说,本该是再合情合理合逻辑不过的一个人。

    但姜沂就是莫名觉得,这个叫黎印的艺人,很像自己记忆里,老人隔三差五就要骂上一句“去他爹的”——某位勉强算是世叔的人。

    面具太重,心不诚,但脑子偏偏很好用,也如愿青云高升了的那位世叔。

    尤其是,如果把黎印这个人,和他的不少舞台,以及糖梨夸到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些词作,放在一起后。

    违和感就扑面而来。

    不过,违和不违和的,本来都和她没关系。

    但如果非要找一个靠谱的理由,那就是姜沂单纯看他不爽。

    至于原因——

    “来来来,下午茶时间到了。”

    “黎老师请大家喝饮料吃冰淇淋了。”

    “大家辛苦了。”

    “水果零食也随便拿。”

    黎印助理,和节目组场务一同张罗着。

    一时间,甭管喜不喜欢黎印的,至少都会给个面子。

    确实没谁会缺那点吃的喝的,但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大明星请客,也没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落面子得罪人。

    这三天两头烤串、火锅、龙虾的夜宵,外加下午茶。

    任谁也会买个面子。

    男生弯腰取出一份茶点起身。

    一副同门师兄的模样,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笑意:“容师妹,这个低脂。”

    “我平时也吃。”

    被点到的女生淡淡瞥了眼,开口:“不用。”

    “谢黎导。”

    女生话说得利落,就和本人一样,带着股拽劲。

    但又偏偏礼数周到。

    得了拒绝,男生只一笑,也不恼,又继续说了几句,才恢复成了懒洋洋的模样。

    姜沂看着男生动唇的动作,拼凑出了大概的话语。

    ——“你看,比赛结束,我就不是导师了。”

    ——“咱们同门师兄妹,一定要那么客气吗?”

    ——“你好像不喜欢我?”

    ——“能问问为什么吗?”

    姜沂抿唇拧眉,兀自起身,才随手把空荡荡的易拉罐,径直扔进了垃圾桶。

    沉闷的碰撞声响得干脆。

    还不等邹璇夸这一手扔得漂亮,就见女生侧头过来,“小璇姐,余记让我等下去找他,我就先过去了。”

    邹璇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女生神情自若,眉眼慵懒恣肆,还是那副惯常的模样。

    但怎么就觉得,不太对劲呢?

    邹璇握着奶茶杯,大喝了一口:“行,那你先去。”

    “我还得等两项队的人到这边来了,再去跟着拍几张。”

    女生做了个“OK”的手势。

    姜沂绕过训练场,走进大楼。

    抬手,正准备扣向待客室的厚重木门。

    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软件预设铃声。

    一款不知道开发者是谁,但聚集了众多灰帽客的软件。

    有悬赏接单的,也有指定单线的。

    只要钱到位,无关刑事责任,那雇主和雇员,基本都能达成满意合作。

    至于姜沂怎么知道这个软件的呢?

    姜家的猫窝里,出了只逃不出五指山的鼠——姜以南。

    姜忆寒的工作性质,和国家信息安全有关系。

    有次出任务,虽然后来查清是个乌龙,但那次刚好,就把高中时跟着群傻小子,呼朋唤友的姜以南,给提溜住了。

    人都有好奇心。

    几番敲打之下,姜沂也知道了这个论坛一样的软件:DDL。

    打开接单人发来的文件,姜沂眉心更是一蹙。

    但查的不是自己疑似失忆的事,而是那个让她直觉很矛盾很割裂的黎印。

    因为那个黎印看容易的眼神,总能让她想到一类人。

    一类自诩猎人的人。

    或者说,不止是看容易。

    因为黎印无论是对着有过接触的邹璇和姜沂,还是对着身边那个女助理,都是一副开屏孔雀的模样。

    只是,很讨巧地拿捏住了分寸。

    介于似有若无和隐隐约约之间。

    姜沂不太能捋清男女风月缠绵那点逻辑,但不妨碍她会用看人的眼光去分析人。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和审视,但现在寥寥几张,抓拍人的镜头,也似在传递着出乎意料的照片,无一不在确切佐证一件事——

    那种腐烂靡靡的黏湿感觉,不是姜沂的错觉。

    但似有若无的开屏,却非求偶,而是在筛选。

    “姜沂?”

    “正好,那跟着我走吧。”

    余立从休息室推门而出,忽然瞥见了一旁的女生,带着满脸倦意,揉了揉眉心。

    姜沂闻声,熄掉屏光,应了声“好。”

    却也没多问要去哪儿,就径直去休息室收拾好要用的东西,跟着余立走了出去。

    总归,余立是个行事很有章程的人。

    看着余立阔步而行,利落干脆的样子,姜沂神色微叹。

    难怪见余立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人像是个严谨求实到该去干新闻的人。

    邹璇说,这人从前还真就是干新闻的,还干的是又苦又累的社会新闻。

    从新闻调查记者,变为体育栏目的记者,跨度不可谓不大。

    而邹璇寥寥几句,把缘由说得有些含糊。

    唯一的有效信息是,被逐出师门。

    国内顶尖的新闻系就那么几个,即便不是顶尖新闻系的,其所学教材,也大多是那几个教授编纂的。

    但凡学新闻,不管往近了数,往远了数,都差不离可以说,是那几个人的门生。

    传说中第四权的门生。

    究竟做了什么,才能严重到被逐出师门,自觉跨界转行的地步。

    至少,得是个大新闻吧。

    但姜沂从脑子里捋了捋近十年的大新闻,也没寻出个所以然来。

    乌蒙蒙的天,压得更低了些。

    却依旧迟迟未曾落雨。

    姜沂似有所感地点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日期,沉默下来。

    余立带着姜沂,径直来到了节目组的场地上。

    听着余立客套地和京台主持人还有导演,师妹师兄地寒暄着。

    姜沂顿了顿,眉梢轻滞。

    赵毅这是给余立,分派了几份工作……

    领的还是那一份工资的钱吗?

    于是,一番周旋疏通后,余立眼前摆了块奇行体育的立牌,就那么坐上了嘉宾席。

    和余立一同坐着的,还有另一位体坛解说的一哥。

    至于姗姗来迟的两项队成员和教练,则是以主持人为首,围坐成了一圈。

    尽管陈笑容和刘冰带来的队员不多。

    但……

    不难看出,把成绩拿的出手的,性子和嘴皮子活络的,还有用脸充当门面的,都拉了过来。

    男队女队,一共八人。

    一时间,场地上的人员搭配,看上去莫名怪异又莫名和谐。

    怪异是因为意图各异。

    余立的任务,似乎只是把奇行体育四个字带进镜头。

    而两项队的教练,大概也有抱着热一热项目关注度的意思。

    节目组,则是纯粹为了拍摄。

    而画面和谐,是因为导演和主持人的功力到家,控场能力和调动能力强。

    一时间,姜沂很难不觉得,余立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硬拉上她这个半路徒弟,一起干耗。

    而这种事,余立当然不会选邹璇。

    毕竟,若非她是旁观者清,都快看不出余立有意于邹璇了。

    老干部追人,真的过于内敛。(=^^=)

    以至于几乎没人看得出——即无效追人。

    思及此,姜沂视线扫向眉眼凌厉漂亮的男生,忽觉无言。

    自那天挑明以后,男生仿佛就是进入了正式行程。

    以至于,自己和他身边,关系稍微近一点的人,都看得出男生在追人。

    甚至两项队的教练刘冰,还旁敲侧击地来找姜沂聊了聊。

    但碍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且她确实不讨厌那个人。

    因此,姜沂一直是冷处理了。

    老实讲,姜沂能知道喜欢不是什么。

    但喜欢是什么,她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她从小从家里得到的爱太多了。

    所以一度导致,她对爱情,从没有什么过于梦幻的想象。

    如果用姜沂的逻辑来看,伴侣间的关系,大概会更像是在另一种亲密关系里并肩的搭档。

    而这样的关系,至少,也应该——是要用心、用真诚的态度,还要用无比的耐心,去维系维护的。

    但姜沂,目前好像还拿不出这些东西来。

    只会觉得麻烦。

    所以如果拿不出同等态度,那应该叫欺骗?

    就在姜沂凝神微顿时,头顶却落下一片阴影。

    雪碧气息裹着柑橘香,像是主人在努力营造清冽少年的人设。

    “姜记者,要喝点什么提提神吗?”

    “这期的最后一个部分,不会早收。”

    来人端着一张酷帅清爽的少年脸,耳钉折射出闪光。

    笑了一下,语调却有些懒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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