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斜阳高挂,略微刺眼的光晕,映进窗内。
汇总完面采女队运动员的资料,姜沂和邹璇,才往食堂走去。
两旁槐树错落有致,白色花瓣纷纷扬扬着旋落而下,似有风托,
云层浅叠,光晕穿过缝隙零星撒下。
迎面来了三个人,人数不算多。但对当中那个正值热度的艺人来说,就显得有几分寒酸。
一个穿着夸张的男人,一个单看上去就很八面玲珑的男人,连哄带夸地给人撑着伞。
一边给自己擦了擦汗,一边像个跟着大小姐出行的保姆似的。
对着身旁女孩,苦口婆心地喋喋道。
“小祖宗,咱就忍这半天,忍一忍啊。”
男人即便还戴着口罩,但也不难看出那副八面玲珑,行事长袖善舞的模样。
脖子上挂了个十字架项链,随着急切的动作,在领口前晃动着。
神情活灵活现,又能屈能伸。
“祖宗诶,我知道你不想来,但你看看邱姐手下多少人抢着想要这个机会。”
男人熟稔地掐了个兰花指,好声好气地哄着。
而被好言相哄着的女孩,扎了个利落的丸子头,刚取下了口罩。
耳发微卷,额头饱满。
面颊红润,五官灵动,鼻翼点了颗痣。
穿着随意,却带着股劲劲儿的感觉,一双长腿匀称又好看。
但神情冷淡,唇微抿,一副甜拽的模样。
当然,人也确实很甜拽。
长得灵动甜美,性格却冷拽到不行。
按理说,这样的性格,放在镜头下实在不讨喜。
而或许是如今的观众,对清纯仙女和绝美小白花,越发审美疲劳。
所以这个女孩凭借其反差的性格,和过硬的实力,从暑假选秀中异军突起。
其自初赛开始,人气就一直居高不下。
而在上个月结束的《我是》女团选秀中,也如期出道。
不过,却是卡位出道。
有人为其不忿,有人嘲其虐粉。
但不管如何,最后一轮的热度,终是将这个有着灵气词作天赋,且唱跳极佳,又拽到不行的女孩,顺利推到了众人眼前。
除非有人不上网,不然都应该看过这个名字:容易。
名字有些奇怪,但放在女孩身上,又有种诡异的融洽感。
容易。
确实,好像很多事对这个女孩来说,都很容易。
一个高中辍学,在酒吧卖唱,没有系统上过乐理课和舞蹈课的女孩。
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到底哪来的那副从容拽姐模样。
又哪来的实力。
评委和媒体,都带着观众的心声,问过女孩这个堪称尖锐的问题。
而她说,因为喜欢。
但只是因为喜欢,就能达到这样的速成学习效果吗?
可一个没签公司的素人,被扒翻了个底朝天,甚至翻出了小学同学,也没扒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最后,那些讨厌容易的人,也只能吃瘪似的,被迫接受——大概是人比较特别的事实。
这是上个月《我是》综艺热度正高,刚落幕收官时,随便点进一个娱乐论坛,都能看到的话术。
讨厌容易的人,称其为无孔不入的蚂蝗。
而喜欢容易的人,自然乐于见到这样的宣传通稿。
管它是不是新签公司买的呢,谁家不买营销?
当然,如果非有人说是买的营销,那就不行。
女孩神情不耐,面容却更是冷得厉害。
眼皮半掀,懒倦不耐地扫过迎面而来的姜沂二人,眼神不变,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可说来也怪,容易这个女孩从初选开始就是出了名的拽。
但,拽≠没有礼貌这条,一直是容易粉丝最为自得的宣传点。
因此,直到姜沂二人和三人背身错过,也只听到男人喋喋不休的劝哄声。
而助理模样的小姑娘和那个叫容易的女孩,全程都没有多说一句。只有那个像是把拽字写在脸上的女孩,在最后似有若无地,远远落下一句“知道了”。
邹璇等人远去,才侧头觑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还好咱老大是人狠话不多的领导。”
那个公公似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容易粉丝,日常又夸又骂的执行经纪人,即经纪人助理,孙迎春。
模样,确实像朵花枝招展的迎春花。
但要搁邹璇头上,耳边是遇上这么个啰嗦唠叨念经似的人,那可愁人。
耳朵都得生茧。
槐花的清香,伴着身旁女生的絮语传入大脑。
姜沂顿眸微怔,才定了定神,话音落得有些空:“那个女孩,是他们这期的飞行嘉宾。”
话是陈述句,但大概因为尾音落得有些空,听上去却像个疑问句。
邹璇一笑:“应该吧,不过她确实资源好。”
“难怪他们那行的新人,都说要挤大公司签呢。”
邹璇神情无奈,耸了耸肩,一脸羡慕不来的模样。
说不准那姑娘运气好,人家一年赚的零头,都抵得上自己全年的工资了。
不过要真有人把邹璇放在聚光灯下,她也干不了事。
她又吃不了那碗饭。
没天赋,没耐心,也烦那种无数人带着挑剔眼光的感觉,还烦各种乱七八糟的人和公司。
不过,话茬一起,邹璇像是来了兴致。
侧头过来,就饶有兴致地和姜沂聊起八卦来。
“说起来,我有个表哥干娱记的,他和我说那圈子里的奇葩事可太多了。”邹璇眉梢微抬,又唏嘘地摇了摇头。
“要不是他职业操守还在,大概真会忍不住想当狗仔,然后去发家致富。”
“现在狗仔但凡是自个儿蹲到了消息和照片,都不会傻到先曝光到网上。”
“毕竟,没有哪家媒体,能比那些明星本人出的价还高。”
邹璇喝了口热水,扣上盖,才道:“如果不是两方互掐,只要都在桌上吃饭,那谁也不会傻到把桌子掀了。”
把桌子掀了,谁都没得吃,那蚂蚁还怎么拧大象腿?
大概是最恹最难受的劲儿过去了,邹璇现在精神面貌终于恢复了很多。
讲起话来,眉飞色舞,又大大咧咧。
不过其口中的故事,即便情节再奇葩再离奇,最后也没有说出具体人名。
看姜沂听得兴致勃勃的模样,邹璇颇有些不好意思。
讪了讪,睫毛扑闪,抿唇笑笑:“不过,你要真问我具体人名是谁,我也确实不知道。”
“因为我表哥那人,嘴巴特严。”
“毕竟,要是不严不讲道义和操守,他也混不出头。”邹璇耸了耸肩,笑叹着嗐了一声。
姜沂配合地笑了笑,就换过了话题。
但脑子里却是想起了在年前看过的某提案内容。
折射而来的午阳有些刺眼,姜沂脚下步调却依旧闲散。
有人把戏子一说,努力变成了文艺工作者一称。就还有后来者,想把他人变成老百姓之流。
有人把妇女者,扶成了半边天。就有后来者,要把她们重新变成要乖要温柔要驯服的物件。
鸨鸡司晨他大爷。
姜沂每每想起那群吃白粮,整天吹胡子瞪眼掉书袋,上拍马屁,下用鼻孔看人的老迂头,就只想揍一顿了事。
会自甘把执笔者的身份,变为只会溜须拍马,复嚼废话的无用闲书生,还整日开口闭口经验之谈的模样。
如果骂两句便成豫才,那不是遍地皆为树人者。
立足出发点,但凡不是爱字,那又怎么有脸自比豫才。
成天呼吁哀哉地自比言官,但也没见谁有勇气撞柱打样。
这是曾经的姜沂,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现在的姜沂,也依旧想不明白,却不会再去试图弄明白了。
因为对那些人来说,显然痛比道理,要有用得多。
不过即便如此,此前姜沂也从没想过,杜容安的“留长发有用”,是用在了这里。
毕竟,这听上去,远比邹璇的故事,要离奇得多。
大概,没人会想到,本该悄然行事的人,却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但也算在意料之中。
因为人只要活着,就会必不可少地,留有或深或浅的存在痕迹。
但女孩到姜家时,刚上小学,从前的痕迹都被抹干净了。
而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她都是那个在外面沉默寡言,常年低头留着厚重刘海的学生。
姜家长辈和女孩反复谈过很多次这类问题,但最后都被女孩执拗搪塞过去了。
小三岁的姜沂,曾经很费解。而女孩的答案是,最大价值化。
那时的姜沂,对此听得一脸迷迷瞪瞪。
而后来,她偶尔又撞见女孩抱着相框低泣。
但也是在长大后,她才从以前的种种里,寻出了些蛛丝马迹。
有的事,记住了就是记住了。
不管笑时笑得多甜,都不能代表已经被忘记。
微烫的阳光,兀自覆下,带着闷热气息。
连隐在草丛树梢处的蝉鸣声,都响得有些聒噪刺耳,像是被闷热的空气叨扰到了。
用完午饭,姜沂婉拒了邹璇同去待客休息室的邀请。
而是兀自往一个地方走去。
一个曾经她来这里训练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一个视野开阔,却有些偏的地方。
但姜沂不曾想到,当她和从前一样,翻落上去。
却能再一次撞见“熟人”。
不过这次,确实是她撞上去扰了别人清静。
男生躺在早就被搬来的废弃长椅上,闭眼浅寐。
半旧不新的遮雨棚,正好将头顶的阳光,全然遮下。
而这个时间,本该是午休时间。
程祈每次来这个基地训练时,常喜欢来这儿呆着休息。
至于原因——除了这个废弃的小天台,确实清静冷僻到不行外。
还因为……
“介意聊聊吗?”
“姜沂。”
男生猝不及防地开口唤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