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太阳炙烤着大地，燥热窜进皮肤，薄云渐化。
姜沂跟着余立一迈进基地，就看到各司其职的人员，在井然有序地忙碌。
而和姜沂几人一样，也带着口罩的，还有一波从行头看上去，就比他们豪气多了的人。
正是燕京卫视的《探冰寻雪》节目组。
看着那边即便轻装简行，也依旧浩浩荡荡的一波人，邹璇只觉得，果真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既然是综艺，那必然有嘉宾和主持人。
据说，这档综艺采取的搭档模式是：一个主持人+两个嘉宾。一个项目拍两期上下。
主持人自然是燕京卫视的当家花旦主持人，比央台多了几分随意亲和感，但也不至于把综艺拉成纯娱乐性质，背离主题。
而嘉宾，则是一个项目配两个嘉宾，一个常驻，一个飞行嘉宾。
现下正在拍摄的冬季两项，其常驻嘉宾，是那个甭管真假，但确实给人留有“爱好滑雪”这个印象的说唱歌手——黎印。
黎印从风格打扮都极为街头嘻哈风，但偏偏长了张阳光清爽的少年脸。
至少舞台下的黎印，其神情长相，都和酷字不沾边，反而很好好学生。
而飞行嘉宾，上次是个风评极佳，常年深居简出的某老戏骨。
因此，很多人猜测，这次来的飞行嘉宾，应该也是某个好风评的圈内前辈。
而这档综艺，与其说是综艺。不如说，是类科普采访综艺。
因为，具体项目是背景蓝本，而关于运动员的训练镜头，主要以碎片记录的方式，来呈现。
而节目组上下，和两项队的交流，基本只止步于教练。
并不会去过多打扰训练队员，因此几位教练便对节目组从组织上要来特批的行为，勉强忍了下来。
这样一想，姜沂几人因为人少，反而能更接触到一线训练。
巧的是，今天正好是两项队里的队内测试赛。
因为新赛季的冬季两项世界杯比赛，即将在11月左右开赛。
而在此之前，队员还需要去往海外训练进行夏季训练。
但外训名单名额有限，因此自然是公平竞争。
正好，也以赛代练。
而此次的世界杯比赛，对华国的两项队来说，很难让人违心地说一句，不重要。
或许对稳拿参赛名额的冬季两项的强队来说，此次世界杯比赛，不用太过看重。
因为冬奥的奖项，显然比冬季两项的世界杯比赛奖项，更具吸引力。
但对于冬季两项的非强队来说，世界杯的积分，太重要了。
明年华国冬奥的两项参赛规则是，国家队积分排名前三的各队，可派6人参赛。
自第四位开始，排名前十的各队，可派5人参赛。
而自第十一开始，至第二十，可派4人参赛。
此外，余下的12个名额，则从国家队积分没有进入前20的各队成员里挑选。
而这时，便主要以个人的世界杯积分排名为参考依据。
去年的世界杯赛季，因为疫情原因，华国队未参赛，因此今年的赛季，自然不会再缺席。
毕竟，明年是华国为东道主的冬奥赛场。
无关人种国籍，都没有人会愿意在自己主场的赛场上，去输，或者输得太过难看。这种想法是人的社会性使然，无法避开。
何况，练竞技体育的，没有人会不想着赢，不想着拿一次奖牌。
因此，今年世界杯赛季的七站赛事，华国队必然会全力以赴，为国家队和个人积分排名的上升，尽最大努力。
姜沂虽然不知道，余立是否是有意打听到了时机，但今天对他们来说，的确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随着教练员、队医和康复师等人，紧锣密鼓地就位司职。
男队女队的成员，也陆续到达了场地。
——
当教练员在靶位处钉好靶纸，就开始适时指导着运动员，校准枪械。
而当运动员在立射卧射距离，皆校准好枪械，试射好弹着点位置后。
他们才开始进入热身环节。
热身后，便是轮次展开的赛时。
第一轮为女子竞速赛和男子竞速赛。
出发顺序，按各自积分排序，前后位30秒间隔出发。
赛时距离为男子10km，每圈3300米，共三圈。
女子7.5km，每圈2500米，共三圈。
比赛时，选手皆要按照标记顺序和正确方向滑行。
再滑行至靶位，进行先卧射—再立射的射击顺序。
每轮射击五发子弹，脱靶一次，罚150米处罚圈一次。
除最后一次射击外，每次射击结束后，选手必须弹出弹匣和子弹，才能离开射击位。
而到达终点前，最后一次射击留下的空弹夹和弹壳，也必须取出枪身，才可计算成绩。
否则，便视为违反比赛规则，强制退出比赛。
竞速赛的最终成绩，由总时长决定。
第一轮的竞速赛成绩，则决定了第二轮追逐赛的出发顺序。
以竞速时间差间隔，决定追逐赛的出发顺序。
而追逐赛的最终成绩，则由到达终点的顺序决定。
男子追逐赛距离为12.5km，每圈2500米，共五圈。
女子追逐赛距离为10km，每圈2000米，共五圈。
射击顺序皆为：卧—卧—立—立射。
脱靶一次，依旧是罚150米处罚圈一次。
而此次比赛，参与成员主要为一线和二线的运动员，男女共41人。
一线共20人，二线共21人。
所以可想而知，今天的赛时，必然会拉得很长。
邹璇已经利落拿着设备，去采拍、跟拍取素材了。
余立今天，打算主要跟访教练员。
而姜沂，则抱着相机，简单地采拍着场地、设备，以及对两项队的管理员、队医和康复师，进行问访面采。
排列开来的枪械，每个漆红色枪托上，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凹痕。
那是常年托枪导致的，已然贴合手型的凹痕。
姜沂见惯了冰项项目的场地以及相关装备，再看两项场地的装备时，不难看出雪项训练的受限性。
因为雪项，往往其一：对场地面积需求大，即需要有设施区和雪道区。
设施区的构成部分为：起点区、射击场、处罚圈、接力交接区和终点区等。
此外，雪道区的平坦区不能过长。上下坡区，也不能过长、过陡、或过难，一切以适中为宜。
其二：对雪地的要求高。
尽管冬季两项发源于越野滑雪狩猎，但项目发展至今，更适宜用作场地的雪，自然不会是纯天然的雪地。
需要人工对雪地进行再加工：捣固、踏压。以便建出雪面厚度至少要10厘米，雪道要宽5米的场地。
其中还要设置雪槽。
以确保运动员的发挥和安全。
因此，这样的工程量，自然没办法常年累月地进行支出与维持。
何况，冬季两项的回报率，确实过低。其主要的资金支持来源，基本是源自国家。
所以在夏季没雪时，两项队往往是踩着轮滑代替雪板，手持雪杖，来进行训练。
冬季，则会北上蒙省，或者外训别国。
而一线队员，往往一天内，就要完成数千次的射击训练量，才会尽可能地保持肌肉记忆、心理承压习惯和手感。
当然，苦和累是每个运动员必经的过程。
只是华国的雪项路，实在又长又冷。
姜沂和队医耐心地聊了会天，才静声看着仪器上实时监测记录的心率指标。
而这时，测试赛也激烈地开始了。
雪面和混凝土铺就的平整路面相比，彼此间的摩擦力和摩擦习惯自然不一样。
但在控制变量下，运动员依旧拿出了奋力以赴的劲头。
而头顶的烈阳也似乎很给面子的，渐渐隐在了云层之后。
空气里依旧是闷热的气息，但视线显然清晰了很多。
清晰到——姜沂坐在队医旁，仿佛都能从仪器上的心率指标，听见队员的呼吸节奏。
急速—匀速—平缓—屏息—凝神—射击—滑行。
一圈又一圈。
一个又一个。
尽管选手是间隔出发，但因为彼此间隔时间过短，又皆在奋力追赶。
因此，即便按姜沂的视线范围，只能看到靶位赛段，但依旧可以感受到竞赛的激烈程度。
雪杖和轮滑摩擦地面的声音，轱辘而过。
视线隐于雪镜后，耳畔只听得见自己匀速控制的呼吸声和与地面的摩擦声。
沾湿发根的汗珠，滴落而下。
心率达极限峰值，几息调整，便落至几十次，托枪握扣，轻触即离，子弹精准击至靶位。
白色挡板翻转而上，射靶成功。
轻取弹夹，背枪转身。
动作利落流畅，一气呵成。
起速滑行，争相超越，彼此奋力追逐着拉开距离，呼啸风声擦过面颊，气氛紧张刺激。
本该是肃寒的冬日，但此时却迎着盛夏的气息。
此时，即便是半点记不清规则的人，也能被越野滑雪和射击两相结合的冬季两项，给完全吸引住目光。
这是独属于竞技体育的魅力。
无论多咸鱼的人，只要将视线落至赛场，便无法不去关注竞技过程，无法不去关注比赛结果。
而出乎姜沂意料的是，那个勉强算是熟人的男生，竟然拿到了男队的第一。
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队医一一介绍过，那个叫程祈的男生，目前仍在二队。
姜沂没有练过两项，所以看不出具体滑行技术的专业水平到底如何。
但不妨碍，她能看出男生的耐力、体能、爆发力和心理素质，即便不算一流，也不至于仍呆在二队。
难道是他的教练，要给压压性子？
那个男生的确不傲，但眼里确实没有东西。
可以说成干净澄澈，也可以说成寂然无物。
——
比赛结束，队医忙碌起来，开始采集记录着队员的机能状态。康复师开始帮着放松拉伸。
两项队的教练员则开始根据数据，缓声匀速地总结起了比赛。
姜沂跟随余立走近。
显然，关于此次测试赛的采访环节，必不可少。
尽管和男生有过微妙插曲，但姜沂依旧毫无心理负担地对上了那双漂亮寂然的眼。
“程祈你好，我们有注意到，您是唯一一个全程未有脱靶的选手。”
“那请问您对此，是怎样去调整的呢？”
女生清冽平和的声线响起，杏眼抬望，似是带着模式化的客套笑容。
恣肆长相，一半隐于口罩之下。
男生碎发沾湿，前额白皙，露出凌厉惊绝的眉眼，鼻梁高挺，轮廓深邃分明。
是一张惊绝到极具攻击性和压迫性的脸。
淡漠，寂冷，却偏偏生得惊绝。
眸光微转，淡而深地对上姜沂，薄唇平静抿着，似是在认真思索，又似是单纯凝视。
半晌，汗珠顺着下颔线滴落。
程祈将视线落至姜沂眸底，一瞬不瞬地望着。
才开口给出了回答。
嗓音平淡，语调落地极轻。
像极了万籁俱寂里，尚未被划破的静谧黑夜。
仿佛敷衍至极，又仿佛实话实说，望进女生眼底。
嗓音笃定又平静，轻缓拉长：“因为想赢。”
昨夜他才发觉，女孩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全然陌生。
就仿佛，那对她而言，本就不存在。
依女孩的记忆能力，哪怕记不起年龄和性别，但不会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
所以，记忆去哪儿了。
这一点，或许对昨夜之前的程祈而言，很重要。
但对现在的程祈而言，不重要了。
记不住了，那就重新认识。
姜、沂。
男生静静地望着女生，眸底情绪不辨，只看得见一片淡漠神色下，漆黑潋滟的眸子，平静至极。
为什么不能靠近。
想，就要赢。
性，贪。